第7章

  任月靠边停车,依旧戴着头盔,走过去接件,一眼便看出自己和任开济的手机后四位。
  她心跳加速,“是我的,都给我吧。这几天忘记看消息,谢了阿叔。”
  任月一手一个,一轻一重,低头嗅了下缝隙,没有明显异味。
  电单车停回车棚,任月就地用钥匙戳开轻盒子的封口胶。
  里面用彩印传单揉皱裹成一只扁粽子,封口胶缠得严严实实。
  任月的钥匙不够锋利,费了点劲扯开“粽子”,露出一角粉红色的“馅料”。
  任月吃了一惊,心跳飞快,史无前例。
  下意识四顾,像拾金要昧,鬼祟又紧张。
  任开济曾经是小偷,这一瞬,任月像个小小偷。
  废纸包着一沓面额一百的现金,目测以万起步。
  任月揣好这一沓只露尖尖角的现金,以同样方式开了另一个纸盒。
  现金只多不少。
  两沓废纸将挎包塞得鼓鼓囊囊,任月感觉自己像一只过街老鼠,悄悄蹿进最近的女厕所。
  任月躲进隔间,完完全全撕掉废纸包装,纸币红彤彤,叠成史无前例的厚度,纹路立体清晰,100%的真钞。
  一沓约三万,另一沓五万左右,远远超出任开济正常的挣钱能力。
  任月手掌沁出薄汗,手腕颤栗着掏出手机,拨出孔珍的电话。
  妈妈是一个勤劳的妇女,每天照料弟弟上学,应该早就起床了。
  电话忙音。
  孔珍没有主动拒绝,单是被动的忙音,任月觉得好像打搅到了她的正常生活。
  任月第一次拨下另一个号码,不只是病急乱投医,还是信任。
  如果也忙音,下一个能找的,只剩下警察。
  号主像一直在等她,立刻接通,“喂?”
  任月兜起两沓现金走出隔间,罕见地自来熟,“是我,听得出来么?”
  方牧昭好像并不意外:“干什么?”
  任月出了大楼,呼吸新鲜空气:“那么凶?”
  方牧昭:“现在几点啊,不是我老板不是我女人,大清早扰人清梦,能没脾气么?”
  隔着电话,任月皱了皱鼻子,胆子比面对面肥:“你不是都起挺早。”
  方牧昭:“你见过我几次?”
  三次,方牧昭要么深夜,要么清早出现,吸血鬼似的,怕晒太阳。
  电话安静片刻。
  方牧昭拿开看了眼屏幕,计时还在走。
  “喂,怎么没声音了?”
  任月:“哦。”
  方牧昭:“济公联系你了?”
  对了,这才是正题。
  两个冤家终于开诚布公,好好谈事。
  任月:“没。”
  方牧昭:“撒谎。”
  任月:“你、不是说我欠你一顿饭。”
  方牧昭:“想通了?”
  “我今天五点下班,你到底要不要补血?”
  任月中气正虚,嗓音比往日低沉,不经意多了几分柔和,方牧昭多次碰壁,很容易栽进她的陷阱。
  “早他妈该请了。”他说。
  第6章
  鼓囊囊的挎包锁进储物柜,铁皮柜门挡住视线,挡不住心魔。
  任月学生时代揣着七百块出门害怕扒手,现在怕别人一眼洞穿她的异常。
  那是七百块的一百倍,更为沉重,神秘,肮脏。
  也是货真价实的七万块。
  任月可以一次性还清助学贷款,可以租一套设施完善的小区房,可以脱产读研。
  人性的幽暗,在诱惑的沃土里膨胀,任月从小物质贫瘠,很难很难维持清高,不去幻想得利翻身的快乐。
  仪器又报警了,任月蹙了蹙眉头,转身走去查看情况。
  中午时分,任月举着手机吃饭,得空翻阅未读消息。
  孔珍十点多复电,任月没接到,她又在微信解释:早上在包装你哥的喜糖,没看到手机,有什么事吗?
  孔珍发来两张照片。
  第一张地板摆了两只大红圆托盘,一只装了待折叠组装的喜糖纸袋,一只装着几种待分装的喜糖。
  第二张变成了一地摆放整齐的袋装喜糖。
  任月:没有什么事,不小心按错的。看起来好多,包完了吗?
  孔珍估计又在忙,母女俩的对话有了时差。
  翻完熟人的消息,通讯录多了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泥猛:是我,看得出来么?
  短短一句话,乍一看有点眼熟。
  早上接电话任月先给方牧昭打的哑谜。
  任月通过申请。
  申请消息的时间戳在早上挂断电话不久,下一条紧随其后。
  泥猛:下班从哪个门出?
  月牙儿:等我找好地方发定位给你,你有什么忌口么?
  泥猛:没有,你挑。
  任月首先排除商城里的餐厅,吃完饭走出来像继续逛街,孤男寡女,有约会嫌疑。
  她选了一家桑拿鸡,以前科室聚餐吃过,人均价格合适,位置不偏。
  定位发过去。
  泥猛:你又骑车?
  月牙儿:不行啊。
  泥猛:充够电没?
  月牙儿:不够就推回去,又不是没推过。
  泥猛发来一个系统表情:呲牙。
  普通的笑脸安在他身上,平白多了几分恶劣。
  月牙儿:大概六点到。
  泥猛:行。
  傍晚交接好工作,任月换下白大褂,找了几张废纸,重新包起两沓钱,放进一个装书的布袋,用两本书夹着。
  车头挂着布袋,好像带着千斤重量,任月骑步歪歪扭扭。
  任月骑到饭店门口,锁了车直起腰,一辆货拉拉由店员引导停在门口空地。
  方牧昭下车径直走向她,扫一眼她拎在手里的布袋,“今晚多了一个袋子。”
  这一瞬间,方牧昭像洞悉一切。
  任月心虚:“装几本书回去看。”
  方牧昭:“你们做医生的,经常要考试吧。”
  任月:“学到老,做到老。”
  方牧昭朝她伸手,“书很重吧,我帮你提。”
  任月臂弯挂着布袋,手不由收向身体,护着布袋似的。
  “不用,没多重。”
  方牧昭没坚持。
  店员领着他们进门入座,提前订了角落靠窗的四人桌,任月坐靠墙壁看大门的一侧。
  剔骨鸡肉均匀铺到素菜上,盖盖开始桑拿浴。
  方牧昭问:“怎么突然想通请我吃饭?”
  任月:“有得吃还问那么多。”
  方牧昭抱着胳膊,肱二头肌自然鼓突,匀称有致,又不乏力量感。
  周围热闹和谐,形成一个安全的环境,任月看方牧昭的体格少了几分惧怕。
  “你有什么话想问我?”
  中国人习惯在饭局上谈事,方牧昭很容易看穿她的心思。
  任月在他面前堪比透明人,藏不住,只能坦诚:“你说除了你,还有其他人找我老豆?”
  方牧昭:“然后呢?”
  任月抿了抿嘴,“他们为什么要找他?”
  方牧昭防备看了眼左右,松开手臂靠近桌沿:“他们丢了东西,怀疑是济公偷了。”
  任月愣了下,方牧昭不知道有意还是无心,说的是济公而不是她爸,听上去任开济的所作所为跟她无关。任开济是任开济,任月是任月,任开济的行为不会给任月蒙羞。
  任月不由摸了下布袋,明明跟她也有关。
  或许她才是原因。
  任月:“是什么东西?”
  方牧昭只看着她,没有说话。
  沉默更容易发酵焦虑。
  任月追问:“是什么?”
  方牧昭:“我不知道。”
  任月:“假的吧,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就是不想告诉我。”
  方牧昭:“就是不想告诉你。”
  万一说了,任月会怀疑他也贩毒。
  方牧昭的鹦鹉学舌让任月更为光火,“你找他又是为了什么?”
  他给出一个任月找不出破绽的理由,“为了他好。”
  任月无话可说,盗窃总归不磊落,还犯法。
  方牧昭又讲:“如果他把东西卖了,事情会更严重。”
  任月怔怔看着他。
  “他很大概率已经卖到钱了,”方牧昭手旁沙漏计时完毕,抬手叫服务员开锅,“开吃,饿死了。”
  桑拿鸡之后继续桑拿牛肉,一顿饭沉默占大多数时间。
  任月和方牧昭没有刻意找话题,也没有尴尬,不是因为熟稔,而是不在乎。
  任月不知道从哪句话开始,隐隐相信方牧昭的话,偏偏一切都符合逻辑,找不出破绽。
  这家店不设扫码点餐,任月叫服务员来买单。
  第一批用餐的客人稀稀拉拉离开,任月看向方牧昭肩膀后面,脸上僵出一个笑。
  方牧昭:“看到熟人了?”
  任月别扭地说:“其他科室的同事。”
  这群男医生有老有少,从包厢出来,不知道是不是要赶第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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