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全文完。
第67章
裴元初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务正业地写话本的?
她自己也记不清。
只是当她洋洋洒洒好几万字,写的都是些市井传闻、街坊八卦的时候,当她的胡言乱语被哥哥拿在手里的时候,她的内心都是:
完——蛋——啦——!
她的哥哥她知道的,干啥啥就行,严厉第一名。
她跪在书案前,正等着面前站着的裴砚一把撕了她的胡言乱语,酝酿着一包眼泪准备哭的时候,突然听到头顶传来四个字:
“写得不错。”
她懵懵地抬起脑袋,瞪着眼睛看着往日那个一板一眼的哥哥,发现他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不对啊,正常的路数不是罚她抄三百遍论语,还要去祠堂跪上三五天才算完吗?
哪知裴砚却只是默默地将她扶了起来,将她那厚厚的一沓文稿都放下,说出了一句她永生难忘的话:
“你若真要写,便托为兄之名吧。”
话本小说不是下九流吗?他怎么会让她写这些?
裴元初看着这位颇有才名的少年,突然发现她对这位哥哥了解得实在有限。
裴砚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道:“文字本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宝贵的东西,又怎么会有一流末流之分?”
“生命会消逝,朝代会变迁,可唯一能穿越时间而历久弥新的,就只有文字了——你所感、所言、所学、所述,哪一样不是依托于文字?又凭什么听那些鬼话,认为自己的文字灰败不堪、不值一提呢?”
“且视他人疑目为盏盏鬼火,好好地走你的夜路。”1
裴元初定定地望着裴砚,这一刻,他好像在发光。
此后,裴牧之的话本在邻里街坊间争相传看,更有梨园戏坊暗中找过来,想将她的故事改成剧本,去舞台上演一演唱一唱。
裴元初还记得,那是一个明朗的秋日午后,风送桂香,裴砚一袭白衣款款走来,递给她一个信封,浅笑着道:“京中梨园要演你的戏,你可愿为她们去将话本改为剧本?”
裴元初几乎是没有犹豫就答应了。
而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假借哥哥裴牧之的名字,写了一本又一本,在一方小小的舞台间讲述着另一个世界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纵然现实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但文字的世界里,总有那么一小块地方是属于她的,她是那个世界的造物主,是所有事物的至上神明。
而变故却来得很快。
一位伶官传话给她,说听戏的贵人想见见写戏的人,觉得或许有些人物可以用更深刻、更动人的方式呈现——
她想都没想就去了。知音难觅,更何况是能一起讨论文字的人。
可就这样一去不返。
她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锦衣玉食、金尊玉贵,却远离家乡和亲人,只能按照别人的想法写别人的故事。
那个人,叫做刘辟,写作西川节度使。
她这才知道,自己竟然被带到了成都。
她一度快要被折磨疯,但好在文字是一个出口,在她不堪一击的世界里摇摇欲坠的时候,它充当了一根拐杖。
她以笔为骨,以字为魂,密密麻麻的笔画皆是她的筋脉血肉,一而再,再而三,三而不竭,千次万次,毫不犹豫地救自己于人间水火。2
甚至还偷偷地将自己的故事以另一种方式传了出去——别人只会写好看的主角,可有谁会好好地考虑配角的想法和生死?
她可以。
配角是她,她即配角。
就算主角的世界已经完美落幕,无边黑暗中,仍有一个身影在执着地歌唱,哪怕投石入渊,也能听到一声空寂的轻响。
很幸运的,她的读者也悄悄地循声而至,将那无边深渊狠狠地撕开了一道口子。
最终,是一个年长的将军来接她,将她好好地带回了京城。
若世界是深渊,那么文字就是救她的船。
第68章
夏日晴好,天朗气清。
李昭宁坐在一方竹椅上眯着眼睛休息,身侧团扇轻摇,握着团扇的那只雪白的手却不是她自己的——
她身旁的小凳子上,裴砚一袭青衣坐得慵懒,正一手给她打扇,一手拿着一本书看,神情闲适,目光恬淡。
“裴元初还是不想回来么?”李昭宁忽然睁开眼,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你家里人也不着急……?”
裴砚扭头看了看李昭宁,放下书,先是从案上摘了一颗紫葡萄递到她唇边,才淡淡道:“她说什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随她去吧,反正有李明泽跟着,跑不丢的。”
李昭宁张嘴吃掉唇边的葡萄,眼里隐隐有些憧憬,“朕也想出去玩儿……”
裴砚抿唇一笑:“可是陛下还没读完万卷书。”
“……”
她狠狠地瞪了裴砚一眼,“裴相替朕读,不也是一样?”
她轻哼一句,“朕还记得裴相说过,要做朕手里最锋利的刀。刀都在手里了,还读书做什么……”
裴砚剥葡萄的手倏然一顿,紫色的汁水顺着雪白泛红的指尖滑下,无声滴落,发出一声极其微小的轻响。
他喉结滚动,微不可察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将葡萄递给她:“陛下心系万民,不可不读书。”
“知道了知道了。”李昭宁摆摆手,也不恼他,知道他只是说说场面话,并无责备他的意思。
她突然又想起什么,碰了碰裴砚的胳膊:“裴元初的话本还没写完呢,你帮朕催催。最近天气热,话本又都看完了,晚上睡觉前总是无聊得很。”
裴砚眼睫轻颤,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话本……写到哪里了?”
“写到女主角不小心中了合欢散,又误打误撞被锁在了男主角房间里,”李昭宁一边说,一边激动得眼神晶亮,瞳孔也瞪大了些许,“真是令人浮想联翩……”
裴砚一声轻笑,无奈又宠溺地摇了摇头:“怎么爱看这些烂俗的……”
李昭宁耸耸肩:“话本嘛,就是写些平时经历不了却又让人很想经历的事情,读了一遍就好像自己也经历了一遍呀。”
裴砚敏锐地抓住了重点:“昭宁……很想经历?”
李昭宁眼前一暗。
回过神来的时候,裴砚的脸已经在她面前凑得很近,温热的鼻息扑在她脸上,带着熟悉的柑橘香,目光灼灼,似乎能将她烫伤。
久违地,她从裴砚的眼中读出了一丝狠戾和强势。
往日裴砚要吻她时多半是温柔的,也会问问她的意思,像今天这样毫无预兆地凑上来,还带着股不容拒绝的威压感,这还是第一次。
她本能地缩了缩,却发现他的双臂早就撑在她两肩,根本就动无可动。
察觉到李昭宁的躲闪,裴砚眼睫颤动两下,终究还是直起了腰,坐回小凳上,继续给她剥葡萄。
李昭宁一个字都没说,就经历了从被撩到被放弃的整个过程,不免有些恼他,抽出背后的软枕就往他后脑勺砸。
只听得一声闷响,裴砚动作一滞,却是从容地拿过丝帕擦了擦手上的葡萄汁,才缓缓转过身来,指尖仍旧捏着一颗葡萄,定定地看着她。
李昭宁吞了吞口水,暗自回味方才他压过来的那一瞬,自己心尖微颤、血液沸腾,呼吸都漏了一拍的感受……
“想。”
世界倏然一静。
裴砚几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而后,毫不犹豫地倾身压了过去,带着比方才强烈十倍百倍的势头,强势地吻上了那一双微微颤抖的唇瓣。
不似从前的轻柔,裴砚一手撑在她身侧,另一只手则紧紧捏住她的下颌,在她唇上发狠似的咬了一口,再强势地撬开她的贝|齿,贪婪地掠|夺她口中甘甜,动作温柔却又焦躁,带着几分隐忍的痛惜。
李昭宁的痛呼被裴砚严严实实地咽下,几乎不能呼吸,只是怔然愣在那儿,潮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后,也说不清是因为喘不上气还是因为羞涩。
“不可以……”裴砚在她唇瓣上轻蹭,口中喃喃,声音沙哑低沉得不像话,“昭宁是长安的月亮……怎么可以这么想……”
她太过耀眼,以至于裴砚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或者位置来安放她,却万万没想到她竟将自己放入这样的话本小说里去,沦于凡尘……
他不准。
李昭宁终于有空呼吸,忍不住猛猛深吸一口气,却并未退缩,只是一边平复气息,一边柔柔地看着他。
“胆小鬼……裴妃。”她嘟囔着,捧着裴砚的脸,凑了上去。
寂静的大殿里,只剩下衣料摩挲的窸窸窣窣声响,偶有水声,轻轻闷闷的。
蝉鸣声躁,暑风湿黏。
李昭宁从小竹床里抬起头时,整个人似乎浸在水里洗过一般,鬓角碎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中衣也被汗浸得几乎透明。
一旁躺着的裴砚亦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