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缨若有所思道:“你说,若在那澄心湖岸的假山里设个机关,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到假山里,人多眼杂时,确实难以察觉。”
那女子“嗯”了一声,并未觉得惊奇,大概是早已查过。
沈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起身走回屋中,拿出一本书籍和一个小匣子。
“你想从霍三那里找的,是这本关于天下奇门遁甲之法的《天乩》抄本吧。原本与图鉴皆已遗失,只剩霍三抄录下来的一本了。”
“霍三藏书众多,都是我亲自整理的。”
“所以有没有人翻查过,我比霍三清楚。”
那女子没说话,但也没否认,看样子是默认了。
看着那女子的态度,沈缨的内心波澜未起,换做往日,她定会亲手将她送入诏狱。
但如今,她意识到所有案件正在往一个更隐秘、深幽的地方延伸。
当下时候,她需要人,需要很多人,帮她,也帮姜宴清将隐藏在永昌深处的那只手找出来。
所以这一次,她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沈缨心思转了好几遍,随后又将那小匣子打开。
匣子底层铺着冰灯草花瓣和草药,上面放着两片被人齐齐折断的指甲。
指甲经过药草浸泡透出瓷白之色,上面的刻纹十分清晰。
她将匣子推到那女子面前。
那女子拿起指甲看了一下,原来就在那指甲上,用类似于针的尖锐物匆匆刻下了两个字。
一个上刻了“人”,一个刻了“火”。
两片拼合便是个“伙”字。
沈缨解释道:“这是我为霍三验尸时,从他脚趾缝中取出来的,是他留下的凶手线索。”
“大火也有烧不尽的地方,你们的局也有百密一疏之处。”
“贺章对你倒是感恩戴德,硬要自己揽下杀死霍三的罪名。殊不知,霍三留下的线索是个‘伙’字。霍三一早就知道,谋杀他的不止一人。”
“贺章越是急于揽罪,越能说明,他身后有维护之人,而那人一定对他有恩。”
那女子眼神微凝,将指甲放回匣内,缓缓伸手将案上的那本《天乩》手抄本拿起来翻了翻,确认是自己所找的东西。
她又看向那两片指甲,沉默片刻后说道:“霍三的命,我会偿,但不是现在。”
沈缨没有说话,那女子将古籍收入怀中便起身走了。
随后院中响起一阵欢笑声。
沈缨起身走到窗边,就看到那女子和父亲、小兰说话,神情与当初扮作莲朵时一样。
一颦一笑都像极了莲朵。
一个人,到底要忍受多大的折磨才能活成另一个人的样子呢?
第八十章
沈缨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那女子与沈家人依次寒暄,最后摸了摸小兰的头,转身离去,红衣的余影消失在门后。
她看了一会儿坐回书案前,继续筹谋先前的一些事。
她有预感,这一次他们一定会碰上最为深藏不漏的那个人。
她不能让家人受到危险。
姜宴清已经允诺会举荐沈诚从军,到西南驻军袁家军中。
沈诚再过两日就会启程,无奇会亲自送他过去。
小弟沈信则会跟随老师去拜访几位位大儒,起码要走几月。
还有大哥沈礼,她先前听闻大哥结亲的秦家在洛阳那边有亲族,几家往来紧密。
秦家姑娘话里话外的探问,意思是想让大哥过去。
沈缨自是希望大哥去的。
一来,洛阳繁荣,在那里眼界也会更宽,二来,父亲日后也能过去,那里的名医药堂更多。
沈缨目光落在小兰身上,琢磨了一阵,穿好衣衫去了王惜那里。
王惜还在绘制那副拜火节盛景,已经绘了大半。
王家长辈见她如此认真,还特意请了丹青高手来指点。
画卷分景而绘,这几日王惜正在绘制登火楼抢夺火把的场景。
姜宴清自缆绳上一跃而下,全城欢呼,而火楼上还站着几个人正在看着他。
沈缨目光落在最高处的林默身上,指着他对王惜说:“这个人与这热闹场景可有些格格不入了。”
王惜却说:“这你就俗了,再热闹的景象也得动静相宜,也不能个个如猴,都蹦起来呐喊那就不雅了。况且,当时他就是这般站着,我盯着他瞧了好一会儿呢。”
“我还未画出他的五分神姿,那日,举城欢呼,热闹喧天。唯有他,遗世独立,静立在此,一见公子误终生啊。”
王惜两颊泛红,摇头晃脑是说着,随后,神秘兮兮的拿过一本小册子。
她指着最后一页,说道:“可惜,人太多了,要不然真得和这美人攀谈几句,你瞧这眼神,这身姿。”
沈缨见王惜将林默画到了她的美男图册上,脸侧还绘了个火焰状的刺青,眉眼精致,又带了些神秘,好是好,就是麻烦大。
她失笑道:“你可别自找麻烦,此人是林家四房的人,若画册流传出去,被林家人瞧见,还以为你们王氏故意羞辱,平白惹出麻烦。”
“你认得这美人?”
沈缨摇摇头说:“不过是知道姓名而已,说不上熟悉。”
“真是可惜。”王惜拿着画册看了一会儿,又是一阵唏嘘,递到沈缨跟前,说道:“惊鸿一瞥,我便日思夜想,不能成寐,下次将他邀请到酒楼,咱们饮一杯。”
“你想得美。”沈缨推开她的手。
王惜笑嘻嘻的将美男画册藏入怀中,拍了拍,说:“真是怪了,这林家出色的人是不都长到一个模子里了,我可是照着他们家那个状元郎补全了脸。”
“状元郎?”沈缨皱眉问。
“是啊,我祖父曾有幸与林家那位状元郎同席。嗬,真是惊为天人啊,所以回来后画过一副夜宴图,也将那状元画下来。我少时见这人长的俊俏,便要来放到自己屋里。”
沈缨说:“是叫林道舒?”
“是啊,君子端方,温良如玉,林状元当年可是名动天下呢。可惜了,才二十来岁就死了。”
她说着便从架上取来一卷小画,展开推到沈缨跟前,说:“你瞧瞧,是不是风姿无双,瞧这身月白色斓袍,穿在他身上就比旁人好看。”
“噢,你家姜大人也好看。”她说完还嘿嘿笑了一声。
沈缨此时却没有玩闹的心思。
画卷显然有了年头,虽然保养的很用心,但还是泛了黄。
王惜的祖父画技高超,用色清雅,令人透过纸张就能感觉到当时场面的融洽、相合。
沈缨定定的看着被几人围在中间,正执笔书写的林道舒。
他头戴幞头,正专注的落笔,修长的手指捏着笔杆,就连拇指上那个朱砂红痣都画了出来。
沈缨凑近又仔细看了几遍,仍觉的如梦似幻。
林默,林道舒。
一个十六七的少年郎,一个二十年前已经去世的状元郎。
怎么会是同一个人?
若不是同一个人,他们为何这般相似?
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很多东西。
她想到了神秘的林家四房,想到了竹林寺山上那些挂在树梢上的兔子形状的送魂灯。
甚至想到了惨死的林玉泽和中风养病的林致。
这一切细碎的东西好似被风吹起来的砂砾,飞卷着逐渐凝聚成一个人形。
林默。
手中的画卷被抽出去,沈缨猛然回神,就见王惜凑过来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
“怎么了阿缨,身子还没好么?早就说你还没好利索,你非得去县衙,那县衙现在就是个空架子,哪有什么事啊。”
沈缨摇了摇头,说:“王惜,有件事我得请你帮忙。”
王惜见她神情认真,也严肃下来,问:“何事,我一定帮。”
“将小兰接到王家吧,大夫人不是想认小兰做义女么?我代我爹答应了。”
“以后,你若有余力,多多看顾她一些,小兰心思单纯,王家对她有恩,她定会铭记在心。”
“王惜,我只信你了。”
王惜皱眉看着她,好一会儿才点头道:“阿缨,我知道你做事一向有分寸,有你自己的道理。我性子鲁莽,也帮不了你大忙。”
“但照看小兰的事,我一定做到。小兰在王家,定然不会有人苛待。”
沈缨抱了抱王惜,说:“放心,我只要有半分机会,都会挣一条活路出来。”
王惜不傻,她自然听说了近日的事。
林家如今地位超然,在京中尚有一席之地,何况是在永昌。
先前说好了要来王家的先生,甚至都推脱了。
王家尚且如此,更不要说多次得罪林家的沈缨了。
别看明面上,林家并没有什么针对府衙和沈缨的动作,可实际上,林家三房摆出来的态度,就已经让永昌的风向都变了。
“沈诚去从军,沈信跟随老师出门求学,你呢?你把他们都安顿好了,你怎么办呢,阿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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