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哦,他叫无奇,蛮横无理的无,怪诞诡奇的奇。”
  小兰皱起了眉,有几个字她没听过,更遑论写了。
  但她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词,又是蛋,又是鬼。
  于是她语气严肃地说道:“阿姐欺负我不识字!你方才说的肯定不是好话,君子读书,是为了明辨是非,修养心性,你怎么能骂人呢?”
  沈缨牙有些酸,短促地笑了一声,“呦,不识字啊,那肚脐眼你总知道吧,就是那个脐。”
  小兰歪了歪头,疑惑道:“无脐,没有肚脐眼儿?这名字实在不凡。”
  沈缨忍着笑撇开头,王惜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她擦了擦口水,调侃道:“哎,小兰这孩子可真蠢……纯真可爱,你们沈家全家人的心眼,是不是都给你阿姐长在身上了?”
  “过奖了。”沈缨笑着回了一句,扭头正要和王惜说话。
  忽然一怔,赶紧闭了嘴。
  十步开外,姜宴清一行四人从侧面的竹林小径中走出来。
  姜宴清旁侧是王家主王晖,身后则是邱主簿和无奇。
  那几人面色如常,低声交谈,似乎并没有听到她们几个人的玩笑话。
  但沈缨却是再也没了耍嘴皮子的兴致。
  附近就这一个岔口,必定是要碰上的。
  沈缨索性大方地上前,向来人见礼。
  她先问的是姜宴清,王家主再有名望也是一介白衣,在官爷跟前自然矮三分。
  她恭敬道:“民女拜见姜大人、邱大人,王伯父安好。”
  姜宴清垂眼看着她低垂的头顶,语气淡淡道:“看气色,沈仵作已无大碍。”
  沈缨点点头,谢道:“多亏了大人上次托邱主簿送来的药材,民女喝了一副就全好了。”
  姜宴清微微勾起唇角,看着她,“既如此,便尽早回县衙,那些陈年旧案的卷宗多有损毁,还需沈仵作协助邱主簿修复整理。”
  沈缨连忙回道:“是。”
  她又转向王晖,语气熟稔道:“王伯伯近来可好?”
  “好好,多谢阿缨送来的强身方子,老夫现在神清气爽,健壮如牛了。”
  王晖拍了拍自己的胳膊,爽朗地笑道:“王惜日日念叨你,总算把人盼来了,你们小姐妹去玩吧,在王家就如同自己家,不必拘礼。”
  沈缨含笑回道:“王惜才说她从洛阳带回好些花种,此时开得正好,我和小妹正想去开开眼。”
  “那你们去吧,一会儿留在府里用饭,有洛阳带回来的点心,都是你们姐妹爱吃的。”
  “好,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沈缨郑重的道了谢。
  她知道,王晖在姜宴清跟前说这番话也有给她撑腰的意思。
  如今,她和弟弟都在府衙做事,性命都捏在姜宴清手里。
  所以,她身后站得人越多越有分量,姜宴清就不敢将她当做寻常仆役对待。
  随后,王晖又挨个和小辈们说话,一点儿长辈架子都没有。
  姜宴清静立在一旁,含笑看着几个人寒暄。
  他觉得连日来在王家看到的东西都太有趣了,以至于生出许多的耐心来。
  王家主一向懒于应付外人,王家子弟也极少与外人交游。
  王家大门一关,似乎安心做起了没落氏族。
  可他却对着沈家姐妹,笑语晏晏,充满关切,看得出王家确实是对沈缨很重视。
  据打探来的消息,沈缨曾救过王家主的夫人,因此与王家结了善缘。
  可据他观察,那点救命之恩似乎不足以维系这份交情,其中定然还有什么其他的缘故。
  姜宴清看了一会儿,大概就知道王家主是想做什么。
  他刻意寻到此处,还和沈家姐妹闲话家常,想必是想给沈缨撑腰,让他这个县令知分寸,不要趁着霍三不在就欺凌他的徒弟。
  他并不生气,反而觉得稀奇。
  区区一个仵作,竟有这么多人相护,蓉娘、霍三,这又多了个王家。
  姜宴清面上波澜不惊,视线从王晖身上移到王惜和那个名叫王安的小孩身上。
  谁能猜到诗书传家的王氏一族,如今却让小辈们习武从商,甚至是画艳俗之作。
  他们似乎弃了文人的雅、静,而流于世俗。
  但世俗又未能将他们的文骨消弭,反而越磨越厉。
  王家就这样磨出一截粗粝的风骨,所以这种家族又怎会甘于沉默呢?
  沈缨一边和王伯伯说话,一边留心旁边姜宴清的反应。
  见他的目光在王家人身上巡视,露出些许兴味盎然,心知他又有了算计。
  不难猜,鹰卫一案已经上报朝堂,芙蓉巷与府衙短时间会保持微妙的平衡。
  若非重大变故,芙蓉巷一定不会违背约定,但也不会被官府所用。
  所以,姜宴清若想和林府抗衡,想将一县权柄抓入手中,那必然还得拉拢几方势力。
  王家无疑是最合适的。
  没落老族、有野心、懂得藏拙,做他手里的刀,势必很趁手。
  鹿鸣宴前后会延续半月有余,而姜宴清也就这么一点时间了。
  沈缨缓缓收回视线,掌心揉了揉小兰的头顶,将她那张对着姜宴清傻笑的小脸蛋扭开。
  她看了王惜一眼,两人对视一瞬便心灵相通。
  王惜笑着对王晖说:“大伯,我们要去摘花了,一会儿还要给各院送呢,就不打扰您和几位大人谈论正事了。”
  “好,去吧,多摘些,给伯父那书房里也放几瓶,最好是牡丹,开得热闹。”
  沈缨和王惜都笑了起来。
  她们齐齐行了礼,就往另一条小路上走去,很快就看不到姜宴清他们的身影了。
  小兰拉着王安的衣袖跑在前头,指挥着王安踩着大石头给她摘树上结出的赤色果实。
  沈缨和王惜跟在后头,两人对视一眼,没有说话,却心照不宣地叹了口气。
  她们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隐忧。
  一来,王家还没准备好陷入一场明争暗斗。
  二来,他们若站到姜宴清身后,万一姜宴清被国公府召回一跃成龙成凤,永昌的这个烂摊子可如何收场?
  第二日,沈缨早早起来准备食物,并把院子里打扫干净。
  大哥寅时就去杀猪了,但走时还是会把家里的水缸挑满,把柴火都劈好。
  沈诚和十几个新来的衙役被派到飞鸟道去守卫。
  因旧案隐秘,皇帝特派了京中官员协理,永昌官府便对外称飞鸟道有一段路塌陷,不便于行。
  县衙的衙役虽只在外围,但没人敢松懈。
  这些日子昼夜颠倒,沈诚索性就住到同僚家里去了。
  沈缨到衙门时,天色尚早。
  她到门房值衙簿子上签下名讳,便去了姜宴清寻常理事时的院落。
  姜宴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正在伏案书写。
  看到她进来,也没多问。
  他指了指对面的屋子:“这是永昌近二十年来的卷宗,有冯华藏起来的,也有大火后重修的。”
  “你协助邱主簿仔细整理,五日之内,将所有案宗梳理清楚。尤其是一些验尸笔录,定要留心。鹿鸣宴之后,府衙会挑出一些旧案重查。”
  “五日?”沈缨盯着几乎占了半个屋子的卷宗,眼睛一黑,几乎是惊叫出声。
  第三十三章
  沈缨理解姜宴清的急迫,但也不能要人命啊。
  这么多文书,五日之内整理完,她必然要断气了。
  “不妥?”
  沈缨迎着他的视线,硬撑了一会儿后,终归是点了点头。
  她觉得只要自己说是,姜宴清很可能会说四日足矣。
  但很快她又想起另一件事。
  比起如何把近千册案卷理清,她更在意的是重查旧案带来的危险。
  如今身为永昌唯一被姜宴清所用的仵作,她往返于官府和家的路上,少不了出意外。
  于是,她认真说:“大人吩咐,民女自是不敢推辞。只是,案卷如此庞杂,少不得挑灯夜战,民女离家太远,万一遇上阴天下雨或是其他意外,必然要耽误正事。您看,能不能在后衙给民女辟一间屋舍?”
  姜宴清从文书上移开视线,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提醒道:“后衙是本官住处。”
  沈缨笑了笑,坦荡道:“民女只占一间,听闻大人到永昌后并未买奴唤婢,还得自己打理起居吃食。您身边只无奇一人,着实太过清苦。”
  “民女在家中照料弟妹多年,做饭、洗衣、扫地什么都会,与其寻个外人,倒不如对民女行个方便。”
  姜宴清放下文书,视线望过来。
  他双眸明亮而凉薄,令人心头一跳,“沈缨,你就这么怕死?”
  能不怕么?
  沈缨心中暗想,面上坦坦荡荡。
  沉默了片刻,她口不对心地说:“大人说笑了,民女什么都不怕。民女只是觉得,大人吉星庇佑,离您近些,或许也能沾些福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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