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少女身子娇弱,腰肢儿跟水做的一样,软得不行,清泠泠的雨后天光落在她脸上,她慢慢绽出一个笑容。
“之谓哥哥。”
施之谓听得脑袋充血,快步冲到少女面前,顿了下,伸出手,轻轻地揽住她,“纤纤妹妹。”
苏祈春愣了愣,很快也伸出手,轻轻放在施之谓的背上,慢慢抚摸,嘴里咯咯笑个不停。
施之谓松口气,扶着她进屋,又将衣服料子递给她,看着她因为新衣服而欢喜雀跃的样子,目不能移。
他一抬眼就能看到苏祈春,耳边也是苏祈春的声音,伸手就能碰到她,苏祈春要嫁给他了,这一切一切都不是假象,苏祈春的笑也不是。
谁说苏祈春不愿意嫁给他?她笑得那么开心,怎么会不愿意?
施之谓心满意足地笑,就算李元礼说陆之山回来了,他也不怕,他总觉得此时此刻苏祈春的笑不会作假。
“好了。”施之谓站起身,“我该走了。”
苏祈春的笑淡了淡,她点头,眸光中有万千不舍,“好。”
施之谓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宠溺一般,接着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他的背影盖在苏祈春的身上,苏祈春的笑容变得无影无踪。
临近婚期越近,施之谓和施家争吵得就越严重,他猜到这里面肯定还有李元礼的小动作,但苏祈春,他娶定了,困难越多,他就越要娶,他还要为苏祈春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让全湛江县的人都知道,他要娶她了。
天公不作美,快要到婚礼的那天,突然下起了雪,雪花纷纷扬扬落下,大大小小,无边无际。
夜里面,苏祈春被雪花压在房顶上的簌簌声吵醒了。她坐起来,身上披了件衣服,走到窗前去关漏了缝的窗。
雪粒子和风一起说着窗户缝钻进来,苏祈春的手被吹得刺骨的疼,她快快地关上窗,刚要回头,眼角余光就看见地上扔了个纸条,她展开看,看了很久,手指不停在颤。
婚礼那天,施家人心不甘情不愿地出来为他们主持,施之谓一身喜服,配上满脸的欢喜,苏祈春打扮得格外喜庆,她被拉着走出来,听着周围敲锣打鼓的声音,心里有种特殊的滋味。
隔着喜帕子,她偷偷往外看,外面都是雪,白茫茫的一片,让苏祈春好像回到了一雪山。
她被人拉着来到堂前,拜了天地,站起身时,外面的雪更加大了,众人也被骇了一跳,苏祈春更是。
隔着喜帕子,她看到了那个傲立在天边的清拔身影。
昨夜的那封信上写:他要带她走。
他真的来了。
苏祈春心乱如麻,木头人一样被人推着面对高堂,施家父母自然是不高兴的,但还是硬撑着笑。
“夫妻对拜—”
又响又亮的声音响起。
施之谓小声地说:“纤纤,我终于要娶你了。”
因为爱她,所以就算是纳妾也要给她一场婚礼,他已经想好了,等到日后,他加官晋爵,就抬苏祈春做正妻,他不会让苏祈春委屈很久的。
苏祈春的目光往外看,雪越来越大,几乎要完全遮住少年的身影,从前的许多许多像走马灯一样在苏祈春眼前浮现。
她为他治眼睛,带他去白首村,去常春县,他为她暖手,保护她,爱护她,叫她纤纤,陪她一起看月亮。
她很久一段时间生命里只有他,她不想放开他。
催促的声音响起来了,苏祈春丢下手里的丝绢,掀开喜帕子。
大堂里的人都惊讶地看着她,她慌了一瞬,转头对施之谓说:“对不起。”
说完,她提上裙子,朝外面奔跑而去。
外面的雪好大好大,她穿的不多,在屋里面时还不觉得冷,出来后,无数的风雪朝她袭来,硬生生钻进她的血肉里,彻骨的寒。
她不管不顾地跑到少年面前。
少年擦着剑,剑身映出他消瘦模样,“恭喜你,成婚了。”
苏祈春哭得泪流满面,“你又来干什么?”
少年拧眉,眸中光亮一点点熄灭,他听见她说:“陆满山,我不想嫁给别人了,请你娶我,好不好?”
陆满山站起身,于风雪之中收起剑。
“纤纤,不可以!”施之谓从婚礼上追出来,他一身喜服,仪表堂堂,却看着比谁都狼狈,他哀求道:“纤纤,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跟他走,我会保护你的,你不是说愿意嫁给我吗?”
苏祈春没有回头,她一步步走向陆满山,伸手和陆满山的手握在一起。
她的脸颊上滚下一滴泪,声音破碎凌乱,“对不起。”
陆满山环住她的腰,将她抱起来,施展轻功飞到半空中。
离得远了,苏祈春这才低头看,只见大地上一片白,原本苏祈春站着的位置,只剩下一个黑点,是施之谓还在那里么?她不知道。
她抬头看向陆满山,看他的眉目被雪粒子掩盖,她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喃喃地说:“你还不承认你是谁么?”
陆满山抱她抱得更紧了些,他们两个在雪里面飞驰,却意外地一点儿也不冷。
陆满山抬起苏祈春的脸,在她的额头上印上一个吻,他看着她道:“我是陆之山,也是陆满山。”
第85章 是真的
大雪里,施之谓跪在地上,雪粒子飘落在他身上,将他炽热的喜服慢慢冰冻,渐渐的,雪白掩盖了一切,没有人能看到他身上的红色,仿佛因此,就没人知道他今日的身份。
这样的瞬间,没有人敢上来安慰他,施家家主从未有过如此丢人的时候,他气得几乎要心梗,被施家夫人陪着离开了,施家的其他亲戚也不敢上来,他们其中当然不乏好事爱看热闹的人,但碍于施家的威压,也不敢多说什么。
所以到最后,被留在雪地里的施之谓,竟然没有一个人关心。
他跪在雪地里,望着苏祈春离去的方向,孤孤单单,寂寂廖廖。
一个黑色身影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望着苏祈春远去的方向,脸上露出些同样凄苦的神情。
“唉……”黑色身影站了许久,终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仔细看,他的眼神里湿湿的,像带着泪。
施之谓毫无反应,望着远处的姿势都没有一丝变化。
“真是可惜……”黑色身影又一次叹息,仿佛他特别能感同身受施之谓此时此刻的心情,但其实何尝不是呢?在常春县,他是真的想打动她,想放手让她快乐的。
雪粒子落在施之谓的眼睫上,他失魂落魄地垂着眼帘,雪花就稳稳地落在那儿,一直到他转动眼眸,才堪堪落下。
看到来人,他讥讽地笑,“李元礼?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李元礼的眼里头一次出现那么多的悲悯,他摇头,望着漫天飞雪,飞雪无情,面对这么悲伤的人也不肯停下。
“当然不是。施兄你误会了。”
“不是?”施之谓大笑,虽然是对着李元礼笑,但更像是笑自己,“你觉得我会信吗?当初你说陆之山回来了,苏祈春会抛下我走,我没有信,如今你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他还以为苏祈春是真的想要嫁给他,结果还是被人看了笑话,施家的脸也被他丢尽了。
李元礼不无怜悯地看向他,其实他也以为自己会很高兴,毕竟终于有人和他承受同样的事情了,但事到临头,他的心里竟然是心疼多。
同是天涯沦落人,他到底还是不忍心,不忍心嘲笑施之谓,也就是不忍心嘲笑当时的自己。
李元礼的脸冷了冷,“没有就是没有,我懒得同你多解释,不用我笑话你,今日的事,你们施家的脸面已经荡然无存了,我劝你最好就这么一蹶不振,让别人继续看笑话,至于我,我可没工夫在这儿跟你浪费时间!”
雪依旧纷纷下,李元礼于大雪中转身,将施之谓丢在身后,他没有拯救别人的癖好,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苏祈春,他还要抓回来。
大雪里,雪粒子和雪水压在身上,陆满山带着苏祈春没有走很远,他们来到城边上的一个小店里,店里卖馄炖,热乎乎的,苏祈春和陆满山一人要了一大碗。
店里人不多,都是附近的人家,穿着朴素,面相和善,苏祈春刚坐下,他们就时不时朝着苏祈春这边看,看完之后又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苏祈春被看得心里发毛,她本来就心虚,再加上被人这么看,她还以为自己被认出来了,更加难堪起来。
热气腾腾的馄炖放在她面前,水汽袅袅上升,将她发梢上的雪粒子融化,雪水顺着她的发梢流下来,像极了她冷汗涔涔的心。
陆满山看出她的慌张,伸手握住她的手,用力地攥紧。
苏祈春目光移向他,眼里展现出陆满山眉与目,内心多少安定了些。
她埋头吃着馄饨,旁边的窃窃私语终于传了过来。
“她怎么穿着婚服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