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听到韩忠的话,她心里深以为意,却没太表现出来,强忍着应了一声“哎”。
韩忠急着回家,没注意到她的神情,听到晚晚的答复便往前赶路。
回到村子里时,月亮刚升上来,清冷的月和无边的雪交相辉映,光泽交缠。
韩忠刚到屋子,就看到苏祈春倚在门边,眼里含笑地看着在雪地里站着的男子,一目不眨。
韩忠皱了皱眉,觉得奇怪,他明明记得昨日他们二人分明一副不熟的样子,怎么今日就好像有着巨大的纠缠一般。
他正犹疑,苏祈春似乎也看到了他们,像被人发现做了坏事一般直起身子,手足无措地愣了好久,然后才整整身前的衣衫,对着他弯了弯身,以示礼仪。
韩忠也不再多想,双手抱拳回了一个礼。
他身后的晚晚也看到了这一幕,却嘟起了嘴,怎么看怎么不乐意。
晚晚赌气一般,也没和苏祈春说话,刚走到房门前,想到苏祈春也住这里,便也不进去了,扭身往秦舒屋里去。
秦舒有了身孕,不出几日就要临盆,轻易不出门,此时她正在灯下给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绣肚兜,她从前,还未上山时,娘亲曾告诉过她的,自己孩子的肚兜一定要自己亲手做,这样孩子才能长得快长得好。
娘亲说的话,她从来都记在心里。
晚晚进门时,她刚缝好一个肚兜,听见“砰”地一声响,她抬起头,昏黄的灯光映出她秀丽的脸颊,以及一双不太清澈的眼眸。
“晚晚回来了。”她站起身,要去倒茶,手指碰到茶壶时才发现手指被针扎了一个伤口,“怎么了?看起来心情不好,是你哥哥又凶你了么?”
秦舒将水送到晚晚的手里,然后才找了一块布,包住了流血的手指。
晚晚喝了一大口水,心里却还气着,“嫂嫂你可别说了,这好不容易来了个山下的人,还是个难得的美男子,怎么偏偏就有人要和我抢?”
秦舒性子温吞,和她说什么她都不会介意,晚晚便口无遮拦地说了一大通,她原本是想抒发一下自己的苦闷和气愤,没想到秦舒却听出了另外的意思。
“山下?”秦舒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受伤的指尖更疼了些。
“是啊,昨夜有两个人误闯了我们的村子,听他们自己说,他们是山下常春县的,哎,嫂嫂,你从前不也是山下的么?你有听过常春县么?”
摇晃的烛光在秦舒脸上徘徊,映出她时红时白的脸色。
常春县,她记得的。从前娘亲说过,常春县是附近最大的县,里面的药草不计其数,她们这些村里人做梦都想去常春县看一看。
娘亲还说,等她成亲了,就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带她去常春县瞧一瞧。她直到现在都能想起娘亲说这些时的笑脸,那是最美丽最发自肺腑的笑,她至今都不能忘。
“我……我听说过,但没去过。”过了这么久,突然听到山下的消息,秦舒的心开始乱跳,说话也变得断断续续的。
晚晚只想着自己的心事,全然没注意到秦舒惨白的脸色。
她摇了摇头,继续说:“我才不管什么常春县,什么山下人,嫂嫂,我只羡慕你和哥哥,你看你们,多好啊。”
秦舒和韩忠成亲以后,夫妻恩爱,伉俪情深,这才一年,两人孩子也有了,这种幸福就是晚晚做梦都想要的。
晚晚低落起来,目光落在秦舒的肚子上,“嫂嫂,你说我都多大了,我听说山下到我这个岁数的姑娘,都会成亲,可是我被困在这山上,连男的都见不着,更不要说成亲了,现在好不容易来个男的,我还要和别人去争去抢,嫂嫂你说,这世道怎么对我这么不公平。”
到后面,秦舒完全听不到晚晚说的什么话,她一瞬间流了满脸的冷汗,双腿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流出来,她再也控制不住,大喊道:“救我——”
第76章 风雪声
一切都太突然了。
晚晚听到尖叫声时,秦舒已经倒在血泊里,她整张脸上已无半分血色,大颗大颗的冷汗沿着她秀丽的脸颊往下淌。
尚未经人事的晚晚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她慌乱地不知道要做什么,只是一味地捂着耳朵大叫。
很快,韩忠便赶过来了,他来时,秦舒在地上躺着,怀里放着快要绣完的肚兜,旁边站着颤抖着大叫的晚晚。
看到这场景他立刻慌了神,弯腰去扶秦舒,一面又对着晚晚斥责,“别叫了!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他将秦舒抱在怀里,生怕弄疼她似的轻轻地晃,嘴里低喃着她的名字,“小舒,小舒。”
晚晚被吓得话不成句,磕磕绊绊地回道:“我……我什么也没干,就和嫂嫂说了几句话她就突然倒下了……对了……”她伸手指着秦舒高高隆起的肚子,恍然大悟一般,“嫂嫂要生孩子了!嫂嫂要生孩子了!”
韩忠一家人在不见人世的地方住的久了,见的人和事都少得可怜,尤其是这妇人分娩,山外的人碍于男女大防尚且难以窥见一二,更不要说这久居山里的人,他们更是一无所知。
韩忠也如梦初醒,意识到秦舒出了什么事,但下一刻,他又愁眉苦脸起来。
这家里唯一生产过的,就是他的娘亲,可是他的娘亲没能等到孙子降世,便到天上去了。如今剩下的这些人,要么是男子,要么是未出嫁的女子,怎么懂这些。
他正犯难,屋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韩大哥,我是大夫,我可以试试。”
清脆的声音从寒冷的雪地里响起,一直飘到屋子里来,温柔又坚定。
韩忠抬起头,见到一身素衣的苏祈春眯着眼笑,弯弯的眼睛生生地眯成了一条缝,她身后是满地的雪,明明是极冷寒的,可偏偏像是她的衬托,衬得她更加温暖,就像小太阳一样。
韩忠犹豫,这小姑娘看起来年岁不大,也未生养,就算是大夫,也不见得会懂这些。
“这……”韩忠叹口气,“原来是客,这事还是不麻烦你了?”
“什么叫麻烦?”苏祈春料定韩忠是不信任自己,但眼下人命关天,她必须要救她,“医者仁心,我虽年幼,但自幼跟着爹爹一起行医,治病救人无数,此时夫人骤然晕倒,大量流血,怕是要难产,若救治不及时,恐怕会一尸两命,你能看得下去,我看不下去,今天这人我必须救!”
苏祈春回过身,冲着雪地里大喊:“满山——”
“满山——你快来——”
雪地里那个孤寂的身影在听到苏祈春的声音后回头,没有迟疑地朝着苏祈春走来。
大雪之中,苏祈春呵气成雾,见到陆满山越来越近的身影,她松了口气,像是站在悬崖边儿上的人突然有了依靠的地方,苏祈春格外有底气。
她转身对着还在发愣的韩忠说:“我说了,这人我救定了!你们想要她活,就不要磨蹭了,快点儿!”
她已想好了,若他们执意不让她救,她就叫满山把病人抢过来。危急之时,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韩忠还在犹豫, 晚晚突然出声道: “不然就让她试试吧,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你说呢?哥哥.”
灯火越来越暗,秦舒的脸却越来越白,白得像一张未着墨的纸一样.韩忠望着怀中的秦舒呼吸越来越微弱,好像随时会从他的怀中流走,他控制不住地心痛,终于点了点头,惨声道:”你来吧……”
苏祈春舒了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落下来,她叫晚晚来帮她,又叫韩忠去找热水和干净的布以及剪刀,说好这一切时,她正要关门,眼角余光中又看见那抹白色身影.
急事当前,她来不及想太多儿女私情,只淡淡道:”你就在门口,守着.”
说完她关上门,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反应,可在关门的一瞬心还是乱跳个不停,她揉揉自己微微发红的脸,叫自己别想了,却又不自觉地觉得有他守着,她很安心.
没有后顾之忧的她开始检查秦舒的身子,秦舒怀胎已将近十月,但离临盆应当还有半月,如今看下来是早产之象,再加上苏祈春观秦舒的脉搏,发现秦舒身子很是虚弱,忧思成虑,这对生产更加不利.
苏祈春在医书上见过此类情形,但实际遇见还是头一次,而且这里药草短缺,更是艰难.
想到这些,苏祈春咬咬牙,叫晚晚湿了几个热帕子,头也不回地扎进去.
很快,屋内只剩下女子疼痛的啜泣,焦急的呼喊,和连门也阻挡不住的血腥气。
韩忠在门外急得团团转,背着双手在门口走来走去。从屋内传来的秦舒的惨叫和晚晚惊慌的大喊,都让他难以平静下来。
他几次都想冲进去,几次都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信了这个小女郎的话?就算这小女郎真的生于医药世家,但终究只是个小孩子,哪里懂的大人的这么多事情?
眼下秦舒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刺耳,一声比一声撕心裂肺,他在门外实在按捺不住,就要冲进去把苏祈春赶出来。
刚到门口,就被人挡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