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还能有什么身份?你别装傻。”苏祈春越说越气。
  李元礼咬了一口糯米糕,淡淡移过眼,“他不是什么好人。”
  “不是好人?”苏祈春坐直身子。
  “一个江湖人,手上沾满鲜血,算得了什么好人?”李元礼自是不把这些刀尖儿舔血的江湖人放在眼里,在他看来,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比他们好。
  苏祈春说不出话,她没办法反驳,他们确实手上沾满了血,是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难以想象的,她平日里看见垂死的小猫小狗都会心疼,何况是杀人?
  她的山哥哥真的也是这样的人么?杀人不眨眼。
  她不敢想,还是继续问:“我只要知道他是谁,至于他是不是好人,不用你来告诉我。”
  李元礼嘴里的糯米糕嘎嘣一下碎了,其声如玉碎。
  被困的囚犯大多会为了活命而变得低微顺从,像苏祈春这般始终理直气壮无所畏惧的,他真的第一次见,原本他以为,让她去洗恭桶会让她害怕些,现下看她是一点儿都不会怕他了。
  在这里几日,他已将那个人的情况都打听了一遍,倒也是江湖里有名的人物,不过……
  “不过什么?”苏祈春问。
  李元礼慢悠悠地说:“不过一个快要死了的人。他既然有胆子冒充天下第一剑,就该想到自己有这么一天,第一楼是什么地方?第一楼的楼主又是什么人?怎么会容许他挑衅?”
  李元礼盯着苏祈春,目光如薄刃,“你以为他为什么会在曲家?他不过是想找一个靠山,借着曲家在常春县的势力保自己一命,一个江湖人,沦落到要靠平民去庇护他,他离死也不远了。”
  他看着苏祈春的脸色愈发地白,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也不一定,我听说曲红绡很在意他,他们二人在曲家宛若一对交颈鸳鸯……”他一边说一边观察苏祈春的反应,苏祈春整个人紧绷着,像在压抑着什么。
  他接着道:“以曲家在湛江县的势力,若他不离开曲家,或许还能留一条活命。”
  苏祈春的眸底像是有光,明明灭灭,她恍然想到一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事,立马就要问李元礼,“那就是说,他也许是因为要保命所以才留在曲府,对不对?”
  一定是这样的,她的山哥哥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留在另一个小女郎的身边,她的山哥哥不是忘了她,绝对不是。
  李元礼像是一眼就看穿了她的想法,忍不住冷笑,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苏祈春还在想着她那个又哑又瞎的假表兄。
  “你想什么呢?”李元礼侧过身子,不顾苏祈春的挣扎,捏住她的下巴,一字字道:“陆重和苏家利用完他就将他赶出苏府,他恨你们还来不及呢,这三年他都没回去一次,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明显么?我劝你,不要自作多情。”
  苏祈春被捏着下巴,被迫面对着李元礼,李元礼的话像一把把锥子刺进她的血肉里,很疼,这点疼让她难受又让她清醒。
  从前的三年里,她没有一个时刻会以为陆之山会忘了他们之间的情谊,她总是固执地以为她的山哥哥一定一定会把她永远记在心里,她从不怀疑,哪怕她真的三年里没有再见到过他。
  苏祈春撑着最后一点力气,回视李元礼,“好。我不自作多情。你说完了么?”苏祈春已厌烦至极,“说完可以走了。”
  李元礼从未在苏祈春的眼里看到任何一丝对他的温情,从来没有。他涨红了脸,浑身简直要爆炸,可很快,他又平静下来,松开捏住苏祈春下巴的手,站起身,振平下摆上的褶皱,缓缓转身,向门外走去。
  门栓轻轻拉开的时候,屋里面传来一声叹息声,叹息声很轻很轻,如释重负一般。这声音轻如鸿毛地落在李元礼的心上,压得他的心很沉。
  门关上的时候,曲红绡望着眼前人挺拔的身影,气得杏眼圆瞪,她嘟着嘴,大声地说:“为什么要走?”
  眼前人俊朗,眉目如峰,整个人冷冷的,好像雪山里的青松。她遇见他时,他身受重伤,躺在雪地里,好像快要死了,她根本不爱管闲事,却看到了他手中的饮冰剑。
  “十年饮血,方得饮冰。”
  她曲红绡这辈子就是要嫁世间上最厉害的人,这世上最厉害的不就是手握饮冰剑的他么?
  把他救醒后,她才发现,原来他也上过她比武招亲的擂台,只是那时候,她不知道曲余青是冒领第一剑的头衔,更不知道他就是第一剑。
  曲红绡试了他许多次,发现他武功平平,内力弱得要命,她几乎要以为他也是冒充的,却意外听到曲余青和他的对话。她的好哥哥竟然一直骗她,瞒她,真是个好哥哥。
  从此她对他更好了。
  第一楼的人追杀他,她就将他藏进家里,为他换一个身份,保护他照顾他,说是金屋藏娇也不为过。
  虽然他武功变弱了,可曲红绡就是觉得他身上有种不俗的气质,是别的人都没有的,只有第一剑才有。
  可这个人偏偏不领情,一有机会就想走,就想逃,就想从她的手心溜走。这一年来,除了第一楼的人,她还安排了不少自己的人,假装来杀他,就是为了留住他。她就是不想,就是不想让他走。
  “何必呢?”少年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就算是说着狠心的话,却依然可以云淡风轻,“何必拦我?我始终是要走的,今天不走,明天也会走,你留不住我。”
  第69章 很般配
  曲红绡沾满红色的眼尾多了些颤抖,她走上前,拽住眼前少年的衣袖,不肯放手,“你不许走!你知不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杀你?”
  少年一声不吭,曲红绡又走到少年的面前,面对着他,胸口起起伏伏,像在经历什么特别难忍的事。
  “你要想清楚,第一楼的人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你在第一楼那么多年,第一楼的手段,你应该知道的。”
  曲红绡紧紧盯住他,不敢挪开一眼,仿佛她一松懈,他就会消失,“若是你走了,没了曲家的保护,第一楼的人立马就会找到你,要是被第一楼的人抓住,我也救不了你!”
  少年的手放在门框上,手指嵌在花格子里,攥得发白,他听得满脸笑意,好似这不是什么关于生死的事,而是每日的起坐茶饮,最稀松平常不过。
  曲红绡看见他这般淡然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有吓到他,就不自觉地害怕,“你知不知道,你要是被第一楼的人抓住,他们会杀了你的,你不怕死么?”
  少年的笑意渐渐扩大,像听到特别开心的一件事,“我从小就被楼主收养,本就欠他一条命,他若是要我的命,我还他就是了。”
  灯火落在少年的眼中,少年眼底燃起一片亮色。
  其实这么多年,他都以为楼主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自打他记事起,就是楼主在他身边,教他武功,陪他写字。那时楼主待他很好,总是笑着,只有在他偷懒不去练武的时候,他才会对他凶。
  就连楼主的亲儿子也会嫉妒他,嫉妒他得到了楼主更多的爱。
  年少的那段时光,绵长悠远,是他忘也忘不掉的,以至于他始终将楼主放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位置。
  后来,他的剑练得比楼主还要快,还要好,楼主很高兴,重重地拍着他的肩膀,朗声笑道:“好孩子好孩子,从此以后,我的这把饮冰剑就传给你。”
  他这个好孩子也没辜负楼主的期望,一出手,就打败了江湖上各类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时之间,他名声大噪。
  有人问他是谁?没有人知道,他们只知道他有一把饮冰剑,只知道他剑法超群,无人能敌,所以他们就叫他“第一剑”。
  当第一剑没什么不好的,可是在挑战了一众武林高手后,当他的手上满是鲜血时,他真的不想再当第一剑了,甚至不想当一个江湖人。
  他放下所有,去到山野里,想在那里看天边云聚云散,日落月升,想就这么了却残生。
  可他的命根本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他还欠楼主,欠楼主太多太多。多到他连怎么活都身不由己,多到他想死都无能为力。
  在他离开苏府后,第一楼的人很快找到了他,他们说:“楼主十分挂念你,请你回去和楼主团聚。”
  “楼主还说了,那日你遇伏被害一事,楼主也会为你查清楚。”
  可他不想回。
  第一楼的人起初还好言相劝,后来渐渐开始威逼利诱,他不想牵连苏家,一路向北,去到离苏家越来越远的地方,他以为这样会保护他们。
  如今看可能确实保护了他们,他看到苏祈春的样子,通身华贵,珠玉满头,她站在那个男子身边,郎才女貌,确实般配得很。
  他想到这里,嘴角泛起笑,有些凄凉,像冰面上冒出来的寒气。
  是的,很般配。
  不管怎样,都比和他这个恶贯满盈的江湖人要般配。
  “你说什么?”曲红绡气红了脸,“你把你的命还给他?你凭什么要把你的命还给他?你别忘了,我也救了你一命!”曲红绡掰开他按着门的手,不让他走,“你也欠我一条命,你不能走,你要留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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