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你们放开我!”苏祈春倒下后,几个大汉涌上来按住她。
  茯苓也跟过来,急得跺脚,“女郎你怎么出来了?”
  “茯苓!”苏祈春睁着渴求的眼神,看着茯苓,声音软得像在请求,“我好像看见他了,我得去见他一面,茯苓……”
  茯苓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面无表情地说:“女郎,你看错了吧?”
  不待苏祈春回答,她又对着那几个大汉说:“你们几个,快将女郎送到屋里。”
  哗啦的雨声里突然响起一阵雷声,震得苏祈春浑身一哆嗦,茯苓在外命人修好窗户,过了会儿,走进来同她讲,“女郎,我看你是被关傻了,哪有什么白点,你看,就是个白布,也不知道是谁扔在那儿的。”
  苏祈春无力地瘫在地上,膝盖上被磕破了一大块,在衣衫里面渗着血,隐隐地刺痛。
  白布从茯苓的手中丢出,轻飘飘地落在苏祈春面前,苏祈春静静地望着它,看它从空中落在她的掌心,一点点盖满她的手。
  她攥住这白布,突然大哭起来,哭得脸都红了。
  “女郎,你怎么了?”其实茯苓还是心疼苏祈春的,她蹲下身,抱住苏祈春。
  好一会儿,苏祈春才啜泣着说:“就是他……这是他留下的……”这就是他留下的,白布的一角还绣着兰草,他从前就是用这块帕子蒙眼的。
  茯苓始终不喜他,她一把从苏祈春手里抽出帕子,不顾苏祈春的反对,将它扔了出去。
  回来时,苏祈春哭得累倒,她望着她瘦弱的背影,心里一酸,替她掖好被子。
  门口的家仆问:“这木人怎么办?”
  茯苓瞟了一眼,叹口气,“既是那个人的东西,便扔了吧。”
  第61章 光阴逝
  天冷下来,冷灰色的云层间,雪粒子扑簌簌地坠落,没一会儿,就染得穹宇一片白 。
  觉明院外,一个嬷嬷领着几个人往这边走来,守在院外的家仆瞧见她,很自觉地打开门,双手垂下,立在一旁。
  待到屋门外,领头的嬷嬷回过身对着几人说:“你们记着,一会儿到了屋里,女郎问你们什么你们就答什么,一个字儿都不许说错!”
  这几人一个长得五大三粗,脸上有道长长的刀疤,人称刀疤脸,平时在西市卖猪肉为生,另外两人,一个是倒夜香的,一个是卖烧饼的,胆小的很,连话都不敢说。
  三人互相望望,都不吱声,刀疤脸战战兢兢地回:“嬷嬷你放心,我们三个嘴里保证没有一句假话!”
  嬷嬷这才放心地点头,脸色舒缓了些,她拂了拂身上散落的雪粒子,不免打了个寒颤,抬头望一望天,喃喃自语:“今年可真冷啊。”
  经历了两年的暖冬,湛江县又迎来一个寒冬,这冬日的冷冽程度,和三年前的比毫不逊色,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茯苓早早将屋子里燃起了碳,燃烧的碳散发的热气将屋子烘得格外地暖。
  苏祈春坐在桌案前,听着刀疤脸讲当日的事情,手中的笔猛地一滞。
  刀疤脸停了停,见苏祈春没有怪罪的意思,才大着胆子一口气将话说完。
  “女郎,我们知道就只有这些,总之,那位公子和妈妈根本不是我们那边的人,依我看,八成是什么江湖人,冒充百姓来的。哎,对了,那位妈妈也没有死,出了那件事之后的一个月我还在见她呢。”
  苏祈春攥着毛笔的手因用力而发白。一旁的茯苓止住刀疤脸的话,呵斥道:“行了,知道了,你们走吧,我家女郎要休息了。”
  刀疤脸撇撇嘴,也不知说错了什么,咕哝两句悻悻离开。
  苏祈春的身子在人离开之后瞬间松下来,手中的笔也跟着落下,笔尖氤氲的墨在白宣纸上形成一团黑,浓的化不开的黑。
  这些年来,苏老夫人和杨夫人接连去世,苏知辛也生了一场大病,苏川柏兄弟俩把控了怀仁堂,怀仁堂的生意愈发的差,苏祈春在苏家的生活也越来越难。
  三年来,苏祈春是怎么过来的,茯苓都看在眼里,茯苓双手按上她的肩,有些心疼,“女郎……”
  “没事。”苏祈春拍拍茯苓的手,“我没事。”
  话说到末尾有些心酸的颤,像风中身不由己的枝叶。
  这三年确实过得辛苦,但还好今日她总算圆了自己多年来的一个心结,她就知道,她就知道他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正思索间,门外响起一个妇人的声音,茯苓的脸登时沉下来,“女郎,你要是不想见,我去把她赶出去!”
  苏祈春直起身子,摇摇头,“算了,躲得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请她进来吧。”
  李嬷嬷一进来就打量了苏祈春一圈,还是老样子,不笑也不哭,跟个祭坛上的菩萨一样。
  她眼往桌案上一瞟,更加确信了,可不就是菩萨么?整日抄佛经,算起来,已经快三年了。
  “李嬷嬷,不知你今日来,可有什么事?”茯苓警惕地看着她,生怕她又为难苏祈春。
  还没说什么,李嬷嬷先笑起来,姿态颇为谦卑,“能有什么事儿啊!这不,天儿冷了,我家公子令我来看看苏女郎这儿有什么缺的东西么?”
  这理由不知被李嬷嬷用了多少次了,茯苓听得耳朵起茧子,她张了张口预备要说什么,却被苏祈春挡住。
  “李嬷嬷。”苏祈春放下手中的笔,“李公子帮忙查明我山哥哥一案的真相,我感激不尽,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李嬷嬷暗自点头,这茯苓虽是个没眼力见儿的,但苏祈春倒还算识相,说实话,若是没有她家公子,苏祈春怎能有今日?
  那时苏知辛病重后,苏川柏两兄弟把持苏家,生生要将苏祈春嫁给一个恶赌鬼,所幸她家公子拦住了,还时时照拂苏祈春,苏祈春这才能有得体的日子过。
  苏祈春不说对她家公子千恩万谢,也该笑意相迎,像茯苓这般虎视眈眈的像什么话!
  李嬷嬷笑吟吟道:“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我家公子关心女郎,想问问女郎这佛经抄完了么?我家公子每日数着呢,就盼望着女郎早一日抄完,我们啊,好早一日来迎娶!”
  “什么迎娶不迎娶的?你在胡说些什么?”茯苓气不打一出来,出声反驳,“我家女郎什么时候出嫁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李嬷嬷撇嘴,当年她家公子救下苏祈春之后,立刻向苏家提亲,苏祈春却说要为母守孝,抄够一万份经书才肯出嫁。要说她家公子也真有耐性,这一等就是三年。
  “茯苓女郎,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我家公子和苏女郎本就有婚约,如今苏家的话事儿人苏川柏也已经应允了,只等着苏女郎出嫁。”
  “再说,这几年里,我家公子可有亏待你们?这屋里大大小小的物件儿都是我家公子给添的,要知道,没有我家公子,苏女郎早就在三年前就被卖了。”
  茯苓被气得说不出话,她心里清楚李嬷嬷和她家公子没安好心,但偏偏她说的又全都是事实,让她找不出反驳的话来。
  李嬷嬷瞥她一眼,继续道:“而且,我家公子帮忙查清陆公子的案件,累得茶饭不思的,苏女郎你可知晓?”
  李嬷嬷转眼看向苏祈春。
  苏祈春一身素衣,只用一只木簪子绾住头发,脸颊素净,一点粉黛也未施,她听完,扭头对李嬷嬷淡淡笑一下,道:“是啊。”
  她抬手扶着桌子一边,撑着站起身,素色的衣衫隐不住蜿蜒的身姿,她笑着对茯苓说:“别这么和李嬷嬷说话,李公子帮了大忙,是该好好感谢他,他什么时候有空,我亲自上门拜访。”
  李嬷嬷一听,乐了。
  她家公子平日不爱笑,但每次一见苏祈春便会开心半天,像个小孩子一样,连话都会变多,她看着心里也高兴。
  李嬷嬷点头道:“女郎,你等等,我回去问问,公子他一定很欢喜。”
  李嬷嬷转脸就去禀告李元礼。
  李元礼放下手中的茶盏,黑暗里的眼睛亮了亮,“她真这么说?”
  “是啊。”李嬷嬷见李元礼高兴,也跟着开心,“苏女郎说是要亲自拜访,感谢公子你的大恩大德。”
  李元礼强压住嘴角的笑意,从他逃出那个鬼地方到此时,快三年了,这期间他不知对苏祈春用了多少心思,可苏祈春就是不正眼看他一眼,如今骤然传出这样的消息,他怎能不开心?
  他都要开心死了。
  但他表面上并不能显露太多,只稳着声音遣走李嬷嬷,接着,在黑暗里,他整个人都好像在笑,连着眼角眉梢俱是春意。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纷纷白雪落在他的肩,他的眉上,他如今的眉眼与往日不同,多了些女人般的轻柔,看上去更温柔,就连往日的戾气也少了许多,再也不是曾经那个趾高气扬的李元礼了。
  他伸出手,如絮般的雪落在他手心,渐渐的,雪在他掌心的温暖下慢慢融化,可不就像他对待苏祈春那样,一点点的,终于温暖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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