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跳跃着的日光在苏祈春的眉梢眼角盘旋不走,苏祈春却毫无察觉,扭头目光落在青松树下。
几张石椅,一张石桌,是苏祈春最熟悉的东西。
事态紧急,苏老夫人也没和陆重多说,直接进屋,同苏泽兰说起此事。
若是从前,苏泽兰也许会立马应允,但自从陆之山随着苏祈春一起离家后,苏泽兰就变了一个人一般,对陆之山毫不理会。
苏泽兰怔怔地望向窗外,愈发明亮的日光照得她眯起了眼,她伸手去挡,眼角似乎瞥见了什么,扭头去看,原来是陆重,她有些凄凉地笑起来。
陆重进来后,冷如刀刃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众人皆有些心虚地低下头,陆重举起身旁的茶碗,发了狠地摔下去,白瓷在地上爆裂炸开,苏老夫人惊呼一声,苏祈春更是吓得脸都白了。
“好好好,你们真是好啊!”陆重指着苏老夫人三人,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一个是母亲,一个是侄女,竟能说出这种话?当兰儿是什么?她已经嫁了人,她已经是我的妻了,你们眼里还有我吗?!”
陆重说到此处,整个人癫狂起来,拿起身边的一应事物就扔就砸,那架势俨然要将这个家砸净砸光不可。
苏老夫人自知理亏,也不敢多说什么。
苏祈春心里隐隐觉得这样不对,可是她一想到山哥哥在大牢里可怜的样子,她就不忍心,她就什么都不要管了,就算做错事也没什么。
她站起身,冲着陆重大喊:“那山哥哥呢?!”
陆重砸在地上的花瓶碎片溅到苏祈春眼前,苏老夫人忙拉了一把,苏祈春面色不改,盯着陆重道:“那山哥哥呢?大牢里凶险无比,山哥哥被人打得浑身是伤,都快要死了,他怎么受的住那样的折磨?陆姑父,我求你,你救救山哥哥好不好?”
“所以你们就让兰儿去求那个什么,曾对她有情的县令?你们就不怕兰儿有什么危险么?你们就不怕兰儿难堪么?”陆重眼睛通红,一字字道:“你们为了山儿好过,就非要兰儿难受么?!亏你们说的出这种话?真叫人恶心。”
苏祈春这个年岁,本就不懂得面子,大局,而她此时满心满眼也被陆之山的安危所笼罩,根本顾不上别的。
“可是山哥哥他还有伤在身,他真的不能再受伤了!”苏祈春只怕陆之山再受伤,“陆姑父,你就帮帮山哥哥好不好?求求你了,让二姑姑去试一试,好吗?他是你的儿子呀!”
“他根本不是!”陆重情急之下,口不择言,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见苏泽兰听到后,痴痴地望着他,他心中一紧,连忙改口,“他武功那么高强,怎么可能受不住?我看还是等县令大人裁决的好。”
陆重的话说完,苏祈春就知道陆重是断不肯同意苏泽兰去劝县令大人,她的山哥哥还要待在牢里,继续受苦,她心里一阵酸,泪珠顺着脸颊滚下去,她声音哽咽,大声道:“你们不能这么对山哥哥!”
她说完,也不等他们反应,踩着满地的陶瓷碎片就跑了出去,一直到了自己的闺房,才发现脚底都是血。
她伏在枕头上又哭了一阵,连着床褥都被打湿。茯苓见她不对劲,端了些糯米糕给她,她却看也不看一眼。
后来,泪水干了,她又坐在杨夫人床榻前,一言不发。
杨夫人近些日子身子好了许多,也能多跟苏祈春多说几句话,她见苏祈春心情低落,又想到近日苏知辛为了陆之山连日奔波,心里猜出了几分,她握着苏祈春的手,温声道:“纤纤,你山哥哥的案子怎么样了?”
苏祈春的心很疼很疼,在娘亲面前,她也不愿展现自己最脆弱的那一面,可话一出口,泪便落下,“不好。很不好。”
杨夫人心疼地拭去她脸颊的泪,她委屈地说:“为什么陆姑父不让二姑姑去求县令大人,县令大人心里一直有二姑姑的,二姑姑说的话,他一定会听,那样的话,山哥哥就可以不用被关在大牢里,也不用受苦了。”
“娘!”苏祈春抱住杨夫人,“山哥哥他病得很重,真的病得很重,我好后悔,后悔没听老爷爷的话,山哥哥治不好眼睛又有什么?只要他平安,我愿意一直陪着他,照顾他,就像陪着娘,照顾娘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救山哥哥?”苏祈春越想越不能理解,为什么陆重不能委屈一下自己?明明救山哥哥才是最重要的事……”
杨夫人不知说什么,只能抱着苏祈春,盼望她早些想开。
第57章 去赏月
事已至此,苏祈春又悲伤起来,既然这个法子行不通,她总要再想些其他的法子,就这么,崔娘娘的身影浮现在她心头。
好巧不巧,到了第二日,崔夫人就来了,跟着崔夫人一起来的还有她的丫鬟小翠,那小翠一见到苏祈春,眼睛就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苏祈春一番。
苏祈春微微颔首,朝着崔夫人说:“崔娘娘。”
几日不见,崔夫人瞧着与往日都不同了些,一双眼不再那么湿漉漉的,苏祈春唤她,她也只是匆匆扫了苏祈春一眼,转脸又拉着杨夫人说起话来。
崔夫人又带了些小翠家乡传过来的药,杨夫人接过来,欢喜不已,忙令茯苓收起来。
苏祈春瞧了那药一眼,因着心里挂念着陆之山的事,也并未太上心,径直走到崔夫人身前,将陆之山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回。
崔夫人听罢也是皱眉,她家老夫人与县令夫人倒是有些交情,她也只能再回去求求施老夫人,看此事可有转圜。
苏祈春感激不尽,待到崔夫人走后,茯苓将熬好的药端给杨夫人,苏祈春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但她此时心绪烦乱,想着既然是奇药,兴许是与其他的药物不同。
“这崔夫人送来的药就是有用,咱们夫人当真好起来了。”杨夫人喝完药,脸色肉眼可见地红润许多,茯苓在一旁笑着说。
“是啊,这药真是不错,连你爹爹都说,没见过这样的药,看来这世间之大,当真无奇不有。”
杨夫人叹息,这叹息里更多的是欢喜,她与苏知辛青梅竹马,最盼望的事就是能两个人白头到老,从前她说不在意自己的病,这里面更多的是假话。
哪有人真的甘愿早死呢?
她还盼着能早日见到苏祈春成婚,找到个好人家,她这心才能放下。
要说,这苏祈春也不小了,前些日子胡闹了一番,她的十四岁生日也没在身边过,这么想来,苏祈春还有一年就要及笄。
苏祈春垂着眸倚在椅子上沉思,浓黑的睫,鸦羽一般,垂在白雪儿似的脸上,看着真好看。
天气渐暖,苏祈春也换上了单衣,衣服轻而柔地贴在身上,勾出少女渐渐开始起伏的身姿。
杨夫人眼睛亮了一下。
她这个女儿,真的要长大了。
这些,苏祈春可没想那么多,她的脑子里全是,山哥哥,山哥哥,山哥哥。
又过了几日,苏祈春遣了几个小厮去施府打探消息,回来时,几个小厮耷拉着头,苏祈春心凉了一半,连着晚饭也吃不下去。
她歪在榻上,从枕头下面翻出一个木人,这木人是当时在白首村,她昏迷时,陆之山给她雕的。
那时候她仗着他看不见,就说陆之山雕的一点都不像,其实哪里不像了?仔细地看,一眉一目都有九分像。
回到家后,苏祈春就把这木人藏在了枕头下面,时不时拿出来看看。
苏祈春握着木人,不知不觉,天更黑下来,虫鸣鸟叫却一点点苏醒,一声声地叫着,反而衬得这世间更加寂静。
一阵喧闹声从远处传过来,苏祈春侧耳去听,似乎是老夫人屋子的方向。
她站起身,走到窗下,又听见一群丫鬟在窃窃私语,“你们听说了吗?陆公子回来了,是跟他娘亲一起坐着县令大人的轿子回来的,陆姑爷瞧见了,气得不得了,这不正在老夫人的屋子里大闹呢!”
“啪嗒”一声。
苏祈春手中的木人掉到桌案上,丫鬟们听到声音回头看,见到是苏祈春,慌乱地往后退。
“女郎……”
*
听到消息,苏知辛也从怀仁堂匆匆赶回来。
他听说县令本判了陆之山死罪,但苏泽兰去了一趟县衙,陆之山的死罪就被免了,县令大人还派人将陆之山和苏泽兰送了回来。
能让判了死罪的人活着出县衙可不是件容易事,陆重会多想也在情理之中,别说陆重了,连他这个哥哥都怀疑李县令的心思,毕竟,当年李县令可是为了苏泽兰才来到湛江县的。
这么想着,苏知辛脚下步子更快了些,刚到老夫人屋子门口,就听到一阵器皿破碎的声音。
他推门看,苏家的人都在,苏老夫人坐在圈椅上,捂着胸口,身旁韩嬷嬷扶着她,苏三爷和李夫人也站在一旁,只是不见苏川柏这小子。
陆重抓着苏泽兰的手,面对着苏老夫人,一双眼通红,而地上跪着的,则是陆之山和苏祈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