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天色暗下来后,他和李元礼两人被派去洗恭桶。
  他们哪干过这活儿?不过人都是被逼出来的,他们洗了半月恭桶后也熟能生巧,甭管再臭的恭桶,他们都能应对,尤其是苏川谷,李元礼就没那么习惯了。
  “妈的,又洗?”李元礼踢了下堆在面前的密密麻麻的恭桶,嘴里骂骂咧咧的,“等老子回了湛江县,一定好好教训他们。”
  李元礼手上长满了冻疮,再加上腥臭的污液反复刺激,他的手几乎要烂掉。
  苏川谷默不作声地扶起地上被踢倒的恭桶,讥讽地说:“别骂了我的李大公子,小心被船上的人听见,还嫌挨的打不够多吗?”
  他们这半月来可没少挨打,身上的伤好了又烂。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李元礼浑身都开始疼起来,他可是堂堂的县令之子,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越想越气,忍不住又提了脚恭桶,恭桶应声而倒,苏川谷抬头瞪他,“你有完没完?”
  “我有完没完?”李元礼指着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他落到这般田地可都是拜苏川谷的妹妹苏祈春所赐,他没骂苏川谷就不错了,苏川谷还来怪他?
  “你搞搞清楚,要不是你妹妹,我能在这里洗恭桶?”李元礼说着又踢倒一排恭桶。
  苏川谷只能一个个地扶起来,李元礼再踢,他再扶,他难得的好脾气,就连一旁的小矮个船工都看不下去了,走到苏川谷身边,低声道:“苏兄真是好脾气。”
  苏川谷抬起头,“是你啊。”他眯了眯眼,接着道:“杜兄也不遑多让。”
  杜冲脸僵了一瞬,很快又笑得露出两排黄黄的牙齿,脸上的巴掌印清晰可见,“苏兄谬赞,只是不知道苏兄要怎么处理这烂摊子?”
  他皱眉,看着眼前被李元礼砸得稀巴烂的恭桶,摇头,“船老大要是知道,你们就又要遭殃了。”
  苏川谷手心攥紧,每次这个李元礼惹祸都要牵扯着他一起挨打,在这条船上,他可不是什么县令之子,却还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他烦都烦死了。
  “是啊。”苏川谷苦着脸,叹息声连连,“在这条船上,我无权无势,只能被人欺负,要是有人能帮我一把,等我下了船,一定千倍百倍地报答他。”
  苏川谷瞟着杜冲的神色。
  杜冲阴冷地笑,“谷兄,这船上的人连县令之子都不在乎,更何况你?”
  “我有更好的东西。”苏川谷道。
  杜冲扬眉,苏川谷趁机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通,杜冲的笑意越来越浓,阴侧侧的声音刺耳,“原来你是这种人。”
  水面上的天格外地冷,在这样无星无月的天地间,人事物都仿佛融于黑暗。
  同样的黑暗下,苏府内灯火通明,明角灯下,苏老夫人愁眉不展,连着整屋子的人都不敢吱声。
  苏知辛刚从怀仁堂回来,姗姗来迟,一进门便走至苏老夫人身边,向苏老夫人问安。
  苏老夫人抬了抬垂下的眼皮,道:“行了,我有件事要问你,谷儿的失踪和纤纤有没有关系?”
  苏川谷已经失踪了半月有余,这期间,苏家找遍了湛江县附近的州县,全都一无所获。
  苏知辛沉吟片刻,道:“纤纤一个弱女子,怎么会和她有关?她连自己的安危尚且不能照顾,更何况要害一个人?母亲实在是想多了。”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苏老夫人也没法儿辩驳,况且这事说到底也是苏川谷有错在先。
  李夫人却不依了,站起身道:“她不可以,曲余青可以,施之谓可以,这两个小子平日看纤纤的眼神就不对劲,若是纤纤开口,他俩人未必不会做!”
  第38章 有希望
  苏老夫人听了这话,垂下眼,想了会儿,又看向苏知辛,斟酌着道:“我记得曲余青是会些功夫的,那日他就伤了柏儿,我看他对纤纤是有些心思的,男儿大了,多少会做些胆大妄为的事,尤其是为了女人,这点儿,知辛应该很清楚。”
  苏知辛很快明白过来苏老夫人说的是他年少时非要娶杨夫人之事,但这两件事又怎能相提并论,“小孩子懂得什么?便是有些心思,也不会为了谁得罪苏家,得罪县令。”
  “就是不懂才会如此。”李夫人拧紧眉头,“他不懂,就不知其中的利害,就更胆大妄为,有句话是不知者无畏,还有一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依我看,那曲余青做得出,不如将纤纤叫过来,一问便知。”
  那日的事情已经让苏祈春受尽委屈,李夫人和苏三爷跪了半日便没了下文,甚至李夫人脸上的巴掌印都消了,现在倒又想到了苏祈春。
  苏知辛凛冽的眼风扫过李夫人,李夫人浑身一紧,跌回自己的位子。
  苏老夫人接过这话茬,苏川谷可是她的孙子,是苏家的血脉,是万万不能出事的,“说得不错,是该把纤纤叫过来问一问。”
  “母亲!”苏知辛想要反对,苏老夫人瞪他一眼,让他无力再说下去。
  苏祈春被叫来时,正要给陆之山敷药,听到是为了苏川谷的事,她手上动作顿了顿,脸上的笑霎时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附在陆之山耳边跟他说:“山哥哥在这里乖乖地等纤纤哦,纤纤一会儿就回来。”
  小女郎声音轻柔,微苦的味道贴在鼻尖,陆之山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他扯了扯苏祈春的衣袖,等她回头后,他冲她点头。
  苏祈春没说什么,抽掉陆之山手里衣袖,朝外走去,一直到苏老夫人面前,她也没笑。
  “纤纤。”苏老夫人朝她招招手,“来祖母这里坐。”
  苏祈春顺从地坐过去,等着苏老夫人的话。
  苏老夫人先是命人拿过来一个盒子,放到苏祈春手里,“瞧瞧,这是崔夫人给你送来的药,说是从极寒之地找来的,极为难得,用来治眼疾有奇效。”
  苏祈春摸着盒子细腻的纹理,想到崔夫人曾答应她的,要给她找药,她还以为崔夫人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崔夫人是认真的。
  “祖母,崔夫人是何时送来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苏老夫人抿了口茶,“昨日就送来了,家里一直在为了你谷哥哥的事忙,都没来得及给你,对了,纤纤,你可知道你谷哥哥去哪了?”
  苏祈春捧着盒子的手指有些僵硬,“这……这纤纤怎么能知道呢?”
  兴许苏川谷还在船上飘着,不过船上的人应当发现了他的身份,有李元礼这个县令之子在,他们恐怕也快要被送回来了。
  “你当真不知道?”苏老夫人扭脸盯着她。
  “纤纤不知道。”苏祈春摇头。
  李夫人急了,冲到苏祈春面前,“纤纤,那可是你哥哥,你亲哥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
  苏老夫人紧接着道:“是啊纤纤,那可是你的谷哥哥,是你的亲哥哥!”苏老夫人抬头给苏知辛使眼色。
  苏知辛无奈,也跟着说:“纤纤,你要是知道的话,就说出来,那毕竟是你的谷哥哥。”
  苏祈春手指攥得发白,她心烦意乱,脑袋被这些话语灌满,几乎没有一丝空间,可她还是知道一点,她也是苏川谷的亲妹妹,苏川谷照样对她下了狠手。
  她的亲人没有一个要为她出头,那她自己为什么不能给他一些惩罚?
  “我不知道。”苏祈春低下头,话语坚定。
  苏老夫人脸色沉下来。
  李夫人不死心,“纤纤,你有点儿良心行不行?那可是你的亲哥哥。”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苏祈春满腔的委屈便涌上来。
  “可是纤纤不是谷哥哥的亲妹妹吗?”
  她明明也是苏川谷的亲妹妹,怎么没人去问一问苏川谷,为什么要那么对自己的亲妹妹?
  “你——”李夫人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她眼睛转了转,恍然大悟一般,“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才不告诉我们谷儿的下落是不是?所以你是知道的是不是?”
  苏祈春惊讶于李夫人的这般逻辑,她轻笑,垂下眼帘,淡淡道:“纤纤不知道。”
  “母亲!”李夫人冲着苏老夫人直跺脚,“你看看她。”
  苏老夫人瞥了李夫人一眼,不耐烦地道:“行了,我乏了,你们都下去,知辛留一下。”
  等众人都走了,苏老夫人才说出自己的心思,“纤纤这丫头,向来吃软不吃硬,你回去之后,留个心眼,多问问。”
  “谷儿毕竟是苏家的血脉。”苏老夫人又道。
  另一头,李夫人气呼呼地回到住处,把桌上的茶碗杯碟统统砸了个稀巴烂。
  苏三爷皱着眉问:“这又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李夫人大哭道:“什么人啊!亲哥哥都失踪那么久了,一点儿都不在意,还有没有人性啊!”
  苏三爷缓过来神儿,猜到是苏祈春,冷哼一声,“这家里的女儿全都是一个样,不可救药!”
  李夫人哭天抹地地哭了一天,第二日醒来,眼肿得几乎都睁不开,她坐在家里,越想越气,胸口几乎要炸开,她气不过,冲到觉明院,准备再和苏祈春理论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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