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听觉明院的茯苓说这对小人是苏祈春和陆之山,这雪人也是苏祈春亲手堆的。
  李夫人心里暗叹着苏祈春就是手巧,想着想着,又瞧见雪人脸上的白布条,不自觉地沉下脸。
  这都是哥哥,怎么苏祈春偏偏就堆了个陆之山在身边?
  说起来,自从陆之山来了,苏祈春便与他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的,这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陆之山是苏祈春的亲哥哥。
  李夫人越想越不是滋味,这几日,她为着苏川柏和苏川谷的亲事本就碰了一鼻子灰,如今又见着苏祈春宁愿亲近一个瞎子,也不和两兄弟多走动,心中不禁郁结起来,夜晚也是吃不下饭,思索一番,白着脸又去找老夫人去了。
  老夫人听她哭了一番,不哄她也不骂她,只是淡淡道:“儿女亲事本就是缘分天定,至于远近亲疏更是如此,自古以来,都是真心换真心,我看山儿虽眼瞎口哑,但平和静顺,是个好孩子,纤纤愿意亲近他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李夫人一听老夫人的话,顿时清醒了几分,附和道:“母亲说的是,您看我这不是发愁柏儿和谷儿的亲事给愁坏了!母亲,柏儿和谷儿可是苏家唯一的男丁。”
  李夫人心里熟知老夫人的七寸,故而将老夫人拿捏得死死的。
  老夫人闻言叹气,“罢了罢了,柏儿和谷儿的亲事固然重要,但这和纤纤不相干。”
  李夫人此时只恨自己嘴上没把门的,什么都往外说,忙说:“可不是,这和纤纤无关,是我太着急了,口不择言,还望母亲恕罪。”
  老夫人与李夫人相处多年,也知李夫人的性子,不欲和她计较,她道:“嗯,你知道就好,日后多管住嘴比什么都强。”
  “是。”李夫人低眉顺眼地看着老夫人,“那柏儿和谷儿……”
  老夫人叹口气,道:“上元佳节将至,这湛江县好几个有名的世家都在办灯会摆宴席,这帖子都往府上送了好几个了,这说是庆祝上元佳节,其中也有相看儿女亲事的意思,到时候带着柏儿和谷儿一齐过去。”
  李夫人早就听说有此筵席,就等着老夫人开口,如今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她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连声道:“多谢母亲。”
  上元佳节的应酬按理说杨夫人本也要准备的,只是杨夫人身子弱,每年都是在家里过,苏祈春总会陪着她,做些上元佳节佩戴的香囊,游玩的灯笼之类的解闷儿。
  今年也不例外。
  夜晚的觉明院灯火通明,苏祈春和杨夫人坐在桌子旁,一人手里握着把剪刀和灯纱,眯着眼,对着烛火比着模样距离。
  往年苏祈春做过兔儿灯之类的,觉得很是稀奇,今年她想着给家里人都做一个,祈求来年是个好年节。
  只见她打着哈欠,瞪圆了眼盯着手里的物件儿,一丝不苟地做着。
  茯苓贪睡已去休息,只剩下杨夫人陪着她。
  到最后,连杨夫人也撑不住,回床榻上歇下。
  这一晚,也不知苏祈春做了多久,只知道第二日,苏府上下都收到了苏祈春做的兔儿灯,小兔子在大雪的天气里依旧满身洁白,活灵活现,可爱异常。
  陆之山捏着手中的灯,双手抚摸着它的形状纹路,听着苏祈春得意洋洋地和他解释:“山哥哥,你手里的这个呢,叫兔儿灯,就是兔子形状的灯。”
  苏祈春怕他听不明白,抓着他的手腕,缓缓滑过兔儿灯的耳朵,“这是兔子的耳朵,长长的。”
  “这是兔子的肚子,圆滚滚的,就像山哥哥吃饱的肚子一样。”
  “这是兔子的脚,小小的,藏在肚子下面。”
  “山哥哥,你听懂了吗?”苏祈春巴巴地望着陆之山。
  陆之山点点头,双手拢着兔儿灯,手心瞬间暖起来。
  另一头,苏泽兰也拿到了苏祈春送的兔儿灯,喜欢得紧,拿着它来到苏祈春面前,笑道:“纤纤的手真巧,做出的兔儿灯这样好看!”
  苏祈春靠在陆之山身旁,眯着眼笑:“谢谢二姑姑夸奖。”
  “我听说纤纤给苏府里每个人都做了,这得花不少心思吧?”
  苏祈春摇头,“还好,往年都是如此,也都习惯了,再说了,都是亲人,便是再累,想到是给你们做,也不觉得累了。”
  苏泽兰是真心喜欢苏祈春,闻言握住苏祈春的手,再次说:“纤纤有这份心,真是难得。”
  苏祈春不觉得这是难得,她只知道,这个世上唯有用真心去换取真心。
  陆之山听着两人的话,手中的兔儿灯松下来,几乎要掉落。
  原来是给每个人都做了。
  大雪纷飞,冰莹的雪花落在他心间,迅速冷冻成冰,手中的兔儿灯倏然落地,很轻的一声响,却把地上的积雪砸出一个窝。
  苏祈春忙将兔儿灯捡起来,擦了擦,递到陆之山手里。
  “山哥哥,你的兔儿灯掉了。”
  苏祈春的声音里掺着些惊讶。
  第18章 去赴宴
  陆之山没有动,手中的兔儿灯分明是凉凉的一团,在他看来却似火炉般滚烫。
  苏祈春望了一会儿陆之山,风雪吹得他的浓眉白成一片,她听老夫人说上元佳节那日要带着府里的小辈儿一起去施员外家作客,但又听说不带陆之山,也不知是为何。
  但苏祈春相信绝不是因为嫌弃,老夫人不是那样的人。她想不带陆之山兴许是为了怕陆之山受外人讥笑。
  这些苏祈春也明白,可若是苏祈春,她不会这样做。她深信,陆之山没有什么值得被嘲笑的。
  他是哑是聋都不是被看轻的理由。
  苏祈春拿起陆之山手中的兔儿灯,引着陆之山的手去摸它,跟他说:“山哥哥,上元佳节那日,你记得要点亮这盏兔儿灯,一直到灯熄灭了才可以睡觉。”
  陆之山神色不动,苏泽兰倒好奇起来,“这有什么说法吗?”
  这当然毫无根据,纯粹是苏祈春的小心思,但在苏泽兰面前,她自然说不出口,支支吾吾地道:“这是纤纤和山哥哥的秘密。”
  既然是秘密,那自然是不能同别人说的。
  苏泽兰了然地笑笑,也知趣地给两兄妹留下说秘密的空间,转身朝屋里走去。
  大风呼呼地摇着青松树的树叶,哗啦啦地响,白鹅绒一般的雪花顺着青松树的树梢落下来,不知不觉间,落了两兄妹满身。
  苏祈春的眼睫上犹沾着一大片雪花,遮住她半边视线,她凝望着陆之山,甜甜道:“山哥哥,上元佳节那天,等这盏兔儿灯燃尽时,就是纤纤回来的时候,到那时,纤纤还可以陪你过上元节。”
  到了那天,也许就拿到了治疗眼疾的灵药,山哥哥的病兴许就好了。想到这些,苏祈春脸上笑意更深,挽住陆之山的胳膊,继续说:“这可是纤纤陪山哥哥过的第一个上元节。”
  陆之山身子似是被冻僵了,动也不能动,他轻轻捏住兔儿灯,冰冷的风雪从指尖透进心田,却被滚烫的心跳一点点融化,直至消失不见。
  小女郎侧脸轻靠在他的胳膊上,无拘无束,毫无防备,安然恬静地像幼兽栖息在母兽的怀抱里。
  某一刻,他真的很羡慕真正的陆之山。
  远处的天际,一排排飞雁从冷灰色的云层间穿过,积雪压在它们的翅膀上,它们每飞一段路,都格外沉重艰难。
  陆之山听着飞雁振翅的声音,低头对着苏祈春,翻过她的手心,写下几个字,“听纤纤的。”
  苏祈春咯咯直笑,“山哥哥答应了,纤纤好开心。”
  陆之山忽地笑了,笑容如春风化雪。
  望着陆之山的笑,苏祈春怔了一瞬,她好难得看到陆之山这么开怀的笑,陆之山初来时,冷着一张脸,像冰块儿一样,他今日笑起来,倒是好看得紧。
  也因此到了此时苏祈春才发现,她的山哥哥原来是这么好看的人儿。
  若是他多笑就好了。
  苏祈春不由得想到苏知辛口中的那株灵药,兴许这株药能治好陆之山的病,如此她便算兑现了和陆之山的约定,陆之山也就会多笑了。
  风雪依旧,苏祈春伸出小手,张开五指,接着从天而落的雪花。今年的雪不同于往年,下得又大又多,纷纷扬扬,无穷无尽。
  苏祈春不一会儿便捧了一手的雪花,弄得手心凉凉的,但她的心是欢喜的,并从这欢喜里开出花来。
  连着下了三四日的雪,眼看到了上元佳节这天,雪蓦地停了,冬日的太阳缓缓地升上来,隔着云层投下极温柔的光。
  一大早,杨夫人便把苏祈春叫起来,忙着给苏祈春穿衣篦头,苏祈春困倦地闭着眼,睁都睁不开。
  “娘,这会儿还早着呢,纤纤要再睡会儿。”苏祈春嘟囔着。
  杨夫人带着些无奈地瞧着苏祈春,揉揉她的小脸,道:“太阳都晒屁股了,再睡,老夫人都要过来叫你起床了。”
  苏祈春才不怕什么老夫人,她只知她是老夫人的心肝宝贝,老夫人也会向着她的,故而她依旧闭着眼,身上也好似没有骨头一样,软软的,只往床上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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