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听了这话,杨夫人不觉和一旁的茯苓互相看一眼,忍不住地笑出来。
茯苓道:“女郎,哪有女儿家不嫁人的,又说胡话了这不是?”
苏祈春此时已羞得满脸通红,她双手捂着脸,嘴里嚷着不让她俩再说,可她俩偏偏取笑不停,苏祈春一嘟嘴一跺脚,一口气跑到了屋外。
杨夫人在后面喊着苏祈春。
茯苓笑着宽慰:“没事儿,女郎她指定又去找陆公子了。”
“这丫头,当真与那山儿玩得好。”
屋外是漫天风雪,苏祈春一打开门,随风飞舞的雪粒子便扑进来,落了她满身,她打了个哆嗦,不自觉裹紧身上的氅衣,小小的身影踏进这雪白的天地间。
没一会儿,她乌黑的发上就落满了纯白的雪粒子,像是一瞬间白了头,她奔进月雪阁,跑到青松树下,挨着陆之山坐好。
陆之山似是在风雪中坐了很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被雪粒子覆盖,连浓浓的眉毛上也沾满一层白色。
苏祈春靠在他身边,随意地挽住他的胳膊,贴近了他,嘴里咕囔着,“好冷啊,山哥哥,纤纤都冻僵了。”
说着,苏祈春摊开双手呵着气,嘴边升起一团团的白雾。
陆之山浑身僵着,胳膊艰难地动动,苏祈春不解地扭头看他,看他将自己的胳膊从她的手中抽出,拧起了眉毛。
“山哥哥,你……”
你怎么了?
从前苏祈春都是这样挽着陆之山的胳膊的,她不明白山哥哥今日为何这样。
她不死心,又一次挽住陆之山的胳膊,声音可怜,“山哥哥,纤纤冷,你不要走。”
陆之山听得心里发酸,他是真想好好地疼爱这个妹妹,想看她笑,听她无忧无虑地跟自己聊天,说话,每当此时,他自己也会很欢喜。
可是他始终不是陆之山,这样骗来的开怀,他不想要了。
若一直沉迷于此,那有朝东窗事发,他不敢想苏祈春会有多愤怒,自己又会有多痛苦。
他再一次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站起身,被对着苏祈春走去,皑皑白雪上,踏出他孤寂的足印。
“山哥哥——”
苏祈春像个孤零零的被抛下的幼兽,在天寒地冻里,一个人孤单地站在一片寒冷里,孤立无援。
陆之山强迫自己不去听,可风声呼啸,偏偏带进来些叮铃的声响,女郎甜甜的声音里裹满泣声,让人听得心疼。
望着陆之山的背影,苏祈春鼻子酸酸的,她今日本来是打算和陆之山一起去堆雪人的,往年湛江县的雪下的小,刚到地上便化了,今年难得雪大,她也想和陆之山一起堆一个大大的雪人。
身后的声响渐渐消失,陆之山艰难忍住回头的动作,点点的失落雪花一般沉沉压在他心头上。
他浑身已冻僵,感受不到周遭的一切一般,甚至在心底自嘲,他本就不该得到苏祈春的关心与温暖。
风不住雪不止。
他缓缓回身,重又走回青松下,鼻尖却又缠上一点微苦。
苏祈春拉住他的手,轻摇着问:“山哥哥,你怎么了?是纤纤惹你生气了么?你和纤纤说,纤纤会乖的。”
苏祈春温热的小手一点点暖着陆之山的指尖,陆之山听得心都要碎了,他不忍看着那么开朗的一个小女郎失落。
苏祈春抬头看他,期待又忐忑。
陆之山滚滚喉咙,展开苏祈春温热的小手,在她手心里写下几个字:我很好。
苏祈春低下头,认真地分辨着陆之山陆之山写的字,点点头,又问:“那山哥哥为什么不理纤纤?”
她苦着脸,鼻尖还是红红的。
陆之山犹豫着,风雪里他满头雪白,指尖微冷。
苏祈春歪头看他写字。
是、我、的、错。
苏祈春看了很久,她想着这两句话的含义,想了很久很久,忽然抬头环住陆之山的胳膊,道:“不是山哥哥的错。”
陆之山心中摇头,暗叹着:傻纤纤,就是山哥哥的错,山哥哥都让纤纤伤心了,纤纤不该伤心的。
手中忽地被塞进来一块布料,陆之山摸了摸,上面绣着繁复的花纹。
“这是我这几日绣的香囊。”苏祈春眨掉眼睫上的雪粒子,看向陆之山,“山哥哥,送你一个,你可以装些香料进去,带在身上,整个人身上都是香香的。”
陆之山点点头,把香囊塞进怀里,脸朝着苏祈春的方向。
苏祈春伸手,拭去他眉间的白雪,外面天寒地冻的,苏祈春的手也被冻得冰冷。
陆之山心念一动,轻轻握住她的手,熟练地将内力灌注在掌心,霎那间,温热的力量从掌心中涌出。
第16章 一抔雪
苏祈春只觉一股暖流从陆之山的掌心中涌出来,山间突突冒出的温泉水一般温暖,她的手没一会儿便热起来,整个身子也变得暖暖的。
“山哥哥。”苏祈春仰脸笑,另一只手也钻进陆之山的掌心,“好暖和呀。”
陆之山白得透明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双手合拢在一起,手心的内力更汹涌了些。
青松树下,两人在皑皑白雪之间相依相偎,这画面称不上尽善尽美,倒也实在是兄妹情深。
月雪阁的丫鬟小厮们见到这画面,也不觉驻足停步,眉目之间,皆是艳羡。
不远处的屋内,苏泽兰笑着看着两兄妹,心里欢喜得紧,她拽拽陆重的袖子,指着两人,道:“你看他俩多好呀。”
陆重沉着脸看过去,眼底一片翻滚,冷哼一声,“有什么好的,孤男寡女,拉拉扯扯的。”
苏泽兰皱眉,打了陆重一下,“他俩是兄妹,你在胡说些什么?”
陆重心里藏着事,不敢让苏泽兰知道,搪塞道:“纤纤大了,便是兄妹,也不该走得这样近。”
“你说的也对。”苏泽兰沉吟着,“但见到山儿有人陪着,我是真开心。”她想起陆之山一个人孤单的样子,忍不住心疼。
陆重又怎会不知苏泽兰对山儿的爱,两人沉默了片刻,苏泽兰幽幽地说:“纤纤是个好姑娘,也只有她,不嫌弃山儿又哑又瞎。”
苏祈春身上暖和了之后,拉着陆之山走到雪地里,她本穿着白色的氅衣,此时更加与一片雪白融为一体,只剩两个忽灵灵的黑眸能将她从一片雪中分离出来。
“山哥哥。”苏祈春捧着一抔雪,仰头看着陆之山,“纤纤好喜欢雪。”
陆之山低头,摸了摸苏祈春手心里的雪,雪花轻盈冰凉,指尖触之即化,留下一滴透明的水,冻得指尖冰凉。
陆之山猜苏祈春的手此时一定冻得通红,他悄悄运起内力,隔着白雪暖着苏祈春的手。
苏祈春手心的雪没一会儿便化成了雪水,一股暖暖的风向她的手中扑过来,她愣了愣,看向陆之山,心里蓦地甜甜的,反手握住陆之山的手,笑道:“山哥哥,没事的,纤纤不冷,我们一起去堆雪人吧。”
觉明院前有一大片空地,上面堆满了雪,茯苓从屋子里找来了铲子,木锨等一应工具,苏祈春鼻尖冻得红红的,却依旧力气满满,不等茯苓来,便徒手堆了一个又一个小雪包。
陆之山虽然看不见,但也陪在苏祈春的身边,施展内力,将一捧捧雪聚成一团,递给苏祈春。
“山哥哥。”苏祈春咧嘴笑,“多弄点儿,纤纤要做一个大雪人。”
苏祈春的声音如银铃一般,声声震开陆之山的耳膜。陆之山点点头,在心里回:好。
几人在白雪中忙活,时而对笑,时而互相将雪打到对方身上,嬉笑打闹一番,陆之山总安安静静地护着苏祈春,因此茯苓总是落败。
“你们兄妹两个耍赖,害我一个人对付你们两个。”茯苓不服气地说。
苏祈春颇有些小骄傲地挽住陆之山的胳膊,昂着小脸得意洋洋。
茯苓气不过,从觉明院中将杨夫人也拉了出来,可怜杨夫人一身的病,还要来这里主持公道。
杨夫人听罢茯苓的话,笑着说:“纤纤是小孩,你就让着她吧。”
茯苓跺脚,回道:“夫人!”
苏祈春冲茯苓扮了个鬼脸,趁她不注意,又将一个雪球打在她身上,茯苓自然要还回去,于是几人又打闹在一团,笑的笑,闹的闹。
杨夫人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几人,目光不自觉地落在那欣长冷寂的人身上。
他少有地带着笑,虽然看不见,但却好像能看见一样,一直默默地对着苏祈春的方向,手中指尖不断变化,替苏祈春挡下一捧捧雪花。
风雪无声无息地落了他满肩,他好似无知无觉,像极了冰天雪地中的一株落雪青松。
杨夫人心下一动,骤然生出些欣赏来,只是瞧见他蒙在眼上的白布条,又兀自摇头,苍白的脸上蒙上些不经意的可惜。
几人打闹一番后,终于正正经经地堆起了雪人。几人在雪地里一阵忙活,苏祈春的手冻得红红的,又僵又疼,没弄一会儿就撇着嘴找陆之山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