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余淮水离开中原本就是去京城的,为考科举,傅家本就不打算让他来回的舟车劳顿,就连傅聪傅明,本都是怕余淮水孤单打算留在京中,陪他过年的。
  “舅哥呢,我记着原本是有两个哥哥陪你的,另一个上京了吗?”
  臧六江惦记着余淮水家里的哥哥,这刚开头便得罪了一个,另一个要是再得罪了,怕是求娶之路会更加艰难。
  “我们本就是要去京城的,路上遇见了你才出了岔子。”余淮水嗔怪地瞥了一眼臧六江,又想起那时的那场乌龙来:“拿我当姑娘,你实在是眼力欠佳。”
  “沾色则迷,沾色则迷啊....”臧六江心虚,转过头去,打量起摊子上高挂的火红灯笼。
  余淮水这才察觉出异样来,他再见臧六江时,总觉得少了些什么,这时才兀的发觉,是他耳朵上少了那只巴掌大的金圈。
  少了那只圈,臧六江整人的气度都柔和许多,没那么肆意张扬了。
  余淮水偷眼瞧着,心里暗自盘算起来。
  逛着瞧着,臧六江买了几副红纸门对,又提前定了一批爆竹烟火,付了定钱,要那摊贩送回山上去。
  寨子里人多,过年时候最热闹,少不了这些东西。
  到底还是不能在外头闲逛太久,定完了东西,臧六江便与余淮水折回了家。
  刚进了院,臧六江便觉得有些不对,臧云扬一个人站在屋门前头,正掀着帘子往屋里张望,屋里一阵嘈杂,男人扯着嗓子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明显是喝大了。
  臧六江与余淮水对视一眼,快步上前,钻进了屋里。
  屋里酒气熏天,顾着怀孕的覃小元,臧大树并没有喝酒,此时挡着里屋门,防止那几个醉鬼跑出去作乱。
  “大哥,这是怎么了?”
  臧六江瞥了一眼屋里,竟瞧见臧焱与傅明齐头跪在地上,正拉着黎傲逼他们一同下跪。
  “喝大了,他们两个非要拉着黎傲拜把子。”
  臧大树用嘴努了努侧屋:“淮水,给你嫂子送些点心进去,顺便瞧瞧,吓着了没有。”
  余淮水哎了一声,抱起几份子点心钻进了侧屋,刚进去,便瞧见覃小元正扒在通着里屋的窗子,津津有味地往里看呢。
  “你来啦?”覃小元眼睛亮亮地,一指自己旁边:“快来看,好大的热闹。”
  窗子挺大,余淮水便凑到一边往里屋瞧,恰好见到黎傲被摁翻在地,正连声高呼:
  “叔儿啊!我是你侄子啊,咱们拜了那辈分都乱到哪儿去了!”
  “什么叔啊,侄啊的。”傅明大着舌头,将黎傲翻了过来:“拜了就是兄弟!来,拜!”
  “好!”喝涨红了脸的臧焱大声叫好,拍着巴掌道:
  “实在是性情中人,我臧老三就喜欢你这样的!老祖宗就在上头,咱们磕头!”
  已经喝的伶仃大醉的臧桓充当了老祖宗,正仰面躺在暖炕上,臧焱拐着傅明,两人一道架着黎傲,咕噔一声便跪在了炕下。
  “我臧老三!与黎老弟、傅老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死!今儿歃血为盟!拜为亲生的兄弟!”
  “来!拿酒来!”傅明醉意熏熏,摸过一只空碗扔在地上,两人摸索半晌,想起“歃血”这回事来。
  “黎老弟,来,歃血。”
  傅明从怀里掏出刀来,比划着便要剁黎傲的胳膊取血。
  那刀半个小臂长,这一刀剁下去,不是残废也胜似残废啊。
  “三叔儿啊!!小爹!!臧六江,你他妈别光看着啊!”
  黎傲扯着嗓子嚎起来,余淮水都有些于心不忍了,想出去拦一栏自己这酒品败坏的二哥。
  还没等他出去,笑得直不起身的臧六江便挤进了屋,一把抽去傅明手里的刀,捞过酒水来,边倒边哄道:“舅哥!歃着血了已经,我给你们倒酒!”
  两个酒鬼哪还记得取没取到血,拿过酒碗来一饮而尽,押着活鱼一般乱蹦的黎傲,对着暖炕上的臧桓便是邦邦邦地三个响头。
  磕完了,酒意便也到了顶,臧焱与傅明两眼一翻、身子一横,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被磕了个大包的黎傲爬起身来,凶狠地向臧六江扑去。
  “哈哈哈哈!”覃小元伸手抓了一把余淮水买回来的炒米点心,边吃边笑,乐不可支。
  屋里总算安静了,臧六江轻易制服了黎傲,两人闹了一阵,这才开始收拾屋里的残局。
  余淮水心里过意不去,忙着端了两个盘子,被臧六江堵在灶房里亲了几回,便说什么也不肯跟着干活了。
  这回酒鬼太多,臧大树的家里住不下,臧六江便拉了大黑出来,驮着余淮水往寨子里回。
  山风逐渐大了,臧六江敞开自己的羊羔皮袄,将余淮水裹在自己的胸前。他火力旺,热乎乎地隔开冷风,余淮水连一点冷意都察觉不到。
  路过一片火烧的林子,臧六江勒停了马,蹙着眉头在袄子里寻着余淮水的手,放在掌心里捏了捏。
  “你胆子太大了。”
  余淮水昏睡的几日里,傅明跟翠翠将余淮水那些个惊人之举统统讲了一遍,臧六江耳听是一回事,眼见又是另一回事。
  余淮水引得那些个土匪与衙役发生了械斗,现在这地上还有残留的血迹和兵刃。
  “是我的错。”臧六江声音更低,隐隐地透露出自责来:“都怪我。”
  傅明骂的没错,骗了余淮水的不是旁人,正是他自己。
  “......”坐在马前的余淮水微微偏头,看了一眼背后臧六江的神色。
  少年的脸上满是愧疚,气焰颓低。
  余淮水从他的臂弯间挣脱出来,翻身与他面对着,捧起那张皱在一起的脸来,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
  “对!”余淮水眼睛亮亮地,带着笑意:“怪你,赔我些什么吧。”
  第58章
  黄昏将近, 夕阳将山边染成了一片火红,云雾浩荡,高悬天际。
  余淮水掌心连着指腹都是一片柔软,臧六江被那双手捧着脸, 心都要跟着化开了。
  臧六江埋头蹭了蹭那暖和的掌心, 正要答应一声, 再说些腻歪的甜话,便听见林子里传来一声高喝。
  “大当家!?”
  余淮水跟臧六江应声看去,便见几个扛着锄头的土匪喽喽正满脸惊讶地望着二人,更准确地说,是望着死而复生的臧六江。
  前一日, 翠翠和林大头从山下带了一帮子人回来,一同带回来的, 还有大当家压根没死的消息。
  这样天大的好消息, 大家都是愿意相信的,可那时翠翠带回来的脑袋大家也都瞧得真真的,虽说面目全非,可那发冠耳环,大家都是识地的。
  那时大伙的天都塌了, 痛哭流涕了好几天,有几个上了年纪的都哭病了,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他们风风光光地给那人头大办了一场, 还在后山挖了坟,连碑都给立好了。
  所以即便连林大头都拍着胸脯保证此事为真,大伙也都在心里存了个疑影,怕是这两人太过思念大当家,发了癔症了。
  今儿是那人头的头七, 这几个土匪喽喽是去给“臧六江”烧纸上贡的。
  他们手里还拎着上贡用的空篮子空碗,一瞧便知对那人头真是不薄。
  “是大当家!!”
  “真活着!!大当家回来了!!”
  几个喽喽一扔手中锄头,哭着喊着便往这边扑来,臧六江□□的大黑无奈地甩了甩脑袋,认命地低下了脖颈,以防这几个半大小子把鼻涕蹭在自己身上。
  “嚎什么!”臧六江弯起眉眼,一撩马鞭,在地上空打一声炸响,道:“回去报信!”
  刚刚还哭天抹泪的几个土匪立刻应声,连锄头都来不及捡,欢天喜地地往寨子方向跑去。
  后头再没了旁人,臧六江在余淮水脸上咬了一口,扬鞭打马:“走,咱们回家!”
  人腿自然跑不过快马,臧六江有意催马,大黑几步赶上前头的土匪,留下一串吃了灰的叫骂。
  大黑风一般卷进了寨门,带着两人奔向了大院。
  翠翠跟几个姑娘正在院里摘菜,见到大黑的身影,姑娘们立马跳起身来,欢呼雀跃着奔向了各自家中。
  臧六江回来了。
  这无疑是眼下寨子里最大的喜事,乡民在院中齐聚,见到好端端活着的臧六江,有的振奋喜悦,也有的喜极而泣,冬日里的天彻底黑了下来,寨子里却拉起了灯笼,吵着闹着要替臧六江接风洗尘。
  寨子正中围起篝火,乡民土匪搬来干柴,将那火填的又高又旺,随着夜风吹拂,迸溅出亮目的火星。
  坐在臧六江身侧的余淮水瞧着眼前这幅场景,觉得分外熟悉,似乎与拜堂成亲那天夜里一模一样。
  “怎么发愣了?”
  臧六江发觉余淮水的出神,趁着旁边闹腾着的几个兄弟离开,一揽余淮水的后腰,将他带进了自己怀中。
  余淮水这月余受了太多苦,臧六江怕闹着他,便凑近了去瞧余淮水脸上的神色:“是不是不舒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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