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屋子里的气氛凉到了冰点,臧六江显然也是不满臧焱的态度,护在余淮水身侧,脸上都没了笑容。
  余淮水还是头次见臧六江如此,伸手去捏他的掌心,臧六江抬头向他看,他便安抚地眨眨眼。
  “弟妹你莫要多想。”
  还是臧桓先开了口,他头疼地捏了捏眉心,白了坐在一旁的臧焱一眼:“你三哥他也不是坏人,主要是从前发生过不好的事儿,也是为了六江。”
  不好的事儿?
  余淮水瞧了一眼坐在身旁的臧六江,便见他神色一滞,微微撇过头去,似乎是不愿提起这些事来。
  “你还知道生气?”臧焱也在气头上,见臧六江跟他甩脸子,粗着嗓子便训上了:“当年吃了那样大的亏,还不吃教训。”
  他训完转向余淮水,目光沉沉如审视般开了口:
  “我们家六个兄弟,除去大哥,原本都是住在山上的。”
  “那会儿,六江才刚十五,也是我们几个哥哥做的不好,让他那么小的年纪就坐上那个位置。”
  “那时...寨子里人多,有许多跟着老爹一道来山头的,也有后头逃荒又收来的,可也是知根知底都问了来源的。”
  “偏偏那个王八蛋。”
  臧焱黑了脸,声音里也有了些咬牙切齿:
  “是这十里八村都没见过的生面孔,问他祖籍也是胡扯了一个,一问那村里的其他人,压根就没见过他。”
  “我那时提了,让六江防备着些,这莫名其妙寻来山里又不是老实做派的人,怕是心里有鬼憋着坏呢!”
  “他可倒好。”臧焱斜了臧六江一眼,愤愤道:“拿我的话当放屁了,全都没听进去!”
  “好了。”臧桓放重口气拦了一句,脸上也有了怒色:“他那会儿才多大,收收你那臭脾气!”
  余淮水听着,也不敢妄然评价,只是攥着臧六江的手微微紧了紧。
  臧焱发了火,臧桓索性接过话头来:“边吃边说吧,等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说完,天都该黑了。”
  几人收拾坐下,臧六江还保持那副蔫蔫的模样,只管闷声给余淮水夹菜,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黎傲疑惑地直瞧,凑到臧桓的耳边小声问道:“臧六江这是装什么呢?平时提起这些早就闹起来了。”
  臧桓看了一眼为了哄臧六江而无奈多吃的余淮水,同样小声回道:“娶了媳妇儿,不一样了。”
  起了两坛子酒,臧六江和臧焱斗气似的一人一边,闷声牛饮。
  臧桓见气氛缓和,这才继续道:“那人叫朱权有,大概,与我年纪差不太多。”
  “他聪明又有主见,六江以为他是哪家的读书人抹不开面子,这才没多问。”
  黎傲从一侧递来一只鸡腿,放在了臧桓的碗里,而另一只早就进了余淮水的肚子。
  “没成想,”臧桓冷笑一声,又将鸡腿夹回了黎傲碗里。
  “那死小子私底下撺掇起不安分的人来,说什么‘别家的土匪都过的快活,怎么偏偏这里还要做工过苦日子?’ ”
  “本来人多就容易出事,一来二去,还真有一伙子人跟着他有了坏心。”
  “他们造反了?”余淮水啃着鸡腿,惊讶道。
  “他们以六江年纪太小为由,逼着他将大当家的位置交出去。”
  “交给他们?”余淮水瞠目,没憋住骂了脏话:“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黎傲不由抬头看了一眼这个秀气的小婶,瞧着斯斯文文的,还会骂人呢。
  “由头找的是好,冠冕堂皇地说什么小孩不适合挑大梁,让把位置还给我们几个年长的。”
  “我们若说上位,又有各种理由压下来,整日闹得天翻地覆。”
  余淮水被臧六江塞了张卷肉的薄饼,嘟囔着往下咽:“一肚汁坏水,舅是想要霸干位置!”
  臧六江连忙给他倒茶顺顺。
  “我说正事儿呢。”臧桓一竖眉毛。
  这样的悲惨往事不该严肃些吗,怎么这两人像是听话本似的,又吃又喝没个正形。
  余淮水遂放下鸡腿,惹得臧六江连声叹息。
  “哎... 总之,最后还是老爹回来镇住了场子,朱权有领着那帮没脑子的下了山,你猜,他们去找谁了?”
  “谁?”余淮水好奇地抻着脑袋问道。
  “县里的县衙老爷,朱有德。”臧焱豪饮了半坛子酒水,有些醉意地开口骂到:“他们两个勾结着,早就想吞了咱们山头了,私底下动了不少手脚。”
  余淮水想起村里乡民那些奇怪的态度,怕是那朱有德为污蔑臧六江,有意散播出来的。
  不作恶也不敛财,还兜头被人浇了屎盆子,难怪臧六江在旁边瞧着这样委屈。
  余淮水想着,看臧六江又捏来一块点心,不忍拒绝,便张嘴吃下了。
  “哎,你们倒是恩爱。”
  臧焱酒气上头,他看着粗壮,酒量却不是很好,只大半坛就摇摇晃晃了。
  “弟媳,也别怪哥哥刚刚那么凶,你给哥哥交个底,你到底是哪里人。”
  情形至此,余淮水也不忍拒绝,除去他是个男人这点没说外,将其余的一五一十尽数交代了。
  说到自己是孤儿时,一桌人就变了脸色。
  再说到自己做书童,臧焱已经坐立不安了。
  最后讲到臧六江‘英雄救美’,自己‘以身相许’,臧焱居然一抹眼眶,吧嗒吧嗒掉下泪来。
  “居然是个孤儿... ”
  “咱也是孤儿。”黎傲接茬:“咱全桌都是。”
  啪的一声,黎傲挨了左右两巴掌,打的龇牙咧嘴差点钻桌下去。
  “六江啊,你可一定要对人家好。”喝醉了酒的臧焱变得热忱又感性,他抹着泪,朝着余淮水一举杯。
  “刚刚是哥哥的错,我自罚!”
  几杯酒下肚,臧焱还是心里有愧,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探手从自己怀里摸出一沓银票来。
  “来。”臧焱摇摇晃晃地数,头晕眼花也数不清楚,索性一伸手,一沓子银票尽数递了过去:“拿着!喜欢什么就让六江带你去买!”
  “这,这不行。”转变如此之大,余淮水有些受宠若惊,连忙推辞:“六江待我很好,已经足够了!”
  “客气什么,拿着。”
  臧桓也不废话,一把夺过臧焱手中的银票塞到了臧六江的手中:“六江,替人家收好。”
  “得令!”臧六江嬉笑着一收那卷票子,塞进了余淮水的怀包里。
  几人又聊了些有的没的,臧焱是彻底醉了,大着舌头要拉余淮水拜把兄弟,说只有如此才能解心头愧疚。
  臧六江和黎傲一边一个拖着臧焱去了偏屋,待回来收拾好吃食,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就别走了,在我这儿睡一晚。”臧桓朝着另间偏屋扬了扬下巴:“那间,有灶火也冻不着你俩。”
  走夜路的确危险,臧六江应了下来,带着余淮水去隔壁铺被褥,临要走时,臧桓喊臧六江回去说了句悄悄话:
  “知道你们新婚,今晚可别闹腾,黎傲屋子挨着近,小孩听见就不好了。”
  臧六江扬起眉毛,也不应声,拱着余淮水离开。
  还小孩,在这个年纪臧六江都当上大当家了,该给孩子一些新婚冲击了。
  当晚黎傲便听隔壁屋传来了窸窣声响。
  “你又要闹什么,这是你哥哥家... 哎呀.... ”
  “就是闹给他们听的,这样才像。”末尾几个字,臧六江坏心思地咬的轻。
  接着,便听隔壁那老旧的木床传来吱嘎嘎地响动,时而急促时而沉重,偶尔有两人含浑的话传来,低低的听不清楚。
  老天,便这么耐不住?
  黎傲的脸都扭曲了,翻身用被子捂住脑袋,可即便如此也能听见床板的响动。
  臧六江正呲牙乐的不亦乐乎,他跟黎傲从小打到大的交情,这会儿不得臊死这个小兔崽子?
  猛地,便听手中床脚干脆的一声,躺在床上的余淮水猛地一仰,连被子带人一骨碌便摔在了地上,发出巨响。
  整间屋子安静的可怕,接着,便响起了黎傲的笑声。
  屋外柴堆旁站起个身影,他身上落了雪,脚步也踉跄,显然已经蹲守许久了。
  他回头望了一眼熄了烛火的臧桓家,朝着西跑去。
  拴在马棚里的大黑将一切纳入眼底,焦躁地甩头,打起响鼻来。
  第16章
  今天的寨子里又是祥和的一天,新婚的大当家媳妇儿搂着大当家,正恩爱的骑在大黑背上。
  嗯?谁搂着谁?
  反应过来的土匪与乡民难以置信地瞧着拉着缰绳熟练打马的‘余淮水’和缩在他两臂之间,为了不挡视线而半侧身子的‘大当家’。
  见鬼了!这是闹得哪一出?
  “咱们就非要这样下山吗?”臧六江刚刚提议去找他那神棍四哥瞧瞧,余淮水没有多想便答应了,这才出现了如今这幕。
  刚刚嫁来几天,感觉把这一辈子的脸都要丢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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