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不是昨夜臧六江趁他不备原形毕露,蒙头打了他一顿,不然脑袋怎么会这样疼?
  一碗醒酒汤下肚,又吃了半碗米粥,余淮水这才好受些,勉强爬下床,由着臧六江给他梳理乱糟糟的头发。
  人靠衣装,新衣裳一换,更衬得余淮水身条匀称,绒袄里头又是特意挑的男女皆可的长衫,腰带一绑高腰长腿,比初见时还要漂亮。
  臧六江满意地不得了,围着懒在凳子上的余淮水左右打转地看。
  这眉眼五官,这身姿气度,谁看了不说他臧六江好福气?
  “别绕了...”余淮水眯缝着眼,只觉得天地都在随着臧六江一同转圈,半晌,他猛地一捂嘴巴,发出好大一声干呕。
  门外牵着大黑的小哑巴疑惑地探头,他望了望大当家紧闭的屋门,心想这隆冬的天气,怎么会有□□叫声。
  余淮水在大黑背上深深地吸了口气,微凉的风抚过脸颊,有小片雪花从枝头飘落下来落在脸上,让他的脑袋终于没那么闷痛了。
  “那小贩肯定是个奸商。”
  臧六江正安静地享受颈窝中媳妇儿的依偎,便听余淮水愤愤地骂道:“那恐怕不是酒,是蒙汗药吧?”
  臧六江助纣为虐地一点头,拉了拉马缰让大黑走地更稳些。
  “你二哥成亲了吗?”
  余淮水对齐小元的敏锐还是有些心有余悸,若是二哥家里也有女眷,还是要少说话少做事的好。
  “没有。”
  臧六江安抚地拍了拍他,顺手替他掸了掸衣角上的落雪:“我二哥家里就他一个...不,还有个小子。”
  “小子?”
  余淮水惊讶地一扬眉,回头看他。
  “我二哥性子冷淡些,但也算是我们兄弟几个里最像老爹的人了。”
  臧桓当年刚刚二十,年岁合适,人长得也俊秀,自打下山之后,说亲的媒婆都快把他家门槛踏破了,臧桓一直烦的厉害。
  他自知身子差,即便娶了姑娘,怕是没过几年就要人家守寡,所以有一日他突然牵了个小孩儿回来,对外宣扬自己后继有人,若是有姑娘执意要说亲,来了便要做人后娘。
  如此一来,再也没有媒婆上过门了。
  小孩有自己的名字,叫黎傲,没跟着臧桓改姓,不然实在太像某些犬类,以后惹得孩子自卑懦弱了也是罪过。
  臧大树若是知道,世上还有给孩子如此用心起名的后爹,必得气到捶胸顿足了。
  那会儿臧六江也刚来寨子不久,时常跟那小孩凑在一块儿,整天哥哥弟弟地喊,辈分乱的没边儿。
  可惜,自打臧桓下了山,黎傲也一并跟着走了,这一晃都有几年了。
  “的确很像你老爹。”余淮水点头附和:“听着便知道是个通情达理的。”
  “我二哥瞧着傲气,但性子还是十分柔和的。”
  故事讲完,余淮水也有了精神,他伸手去拉臧六江拽着的缰绳,大黑立马识趣儿地加快了步伐。
  两人没有直奔臧桓家里,而是绕路找了家食肆,什么煮物炸货、点心小菜、干粮烧饼,样样包了几份。
  拿臧六江的话说,两个单身汉的家里定是鸡飞狗跳的,得买些吃食去,以防止空着肚子去再空着肚子回。
  “哎,也不知道黎傲那小子眼下如何了,这几年也不来山上看我,上次见面还瘦的跟麻杆似的。”
  臧六江颇像个担忧小孩的长辈,不住地摇头叹息。
  结果离了臧桓家老远,两人便瞧见有个身穿薄薄坎肩的汉子,正高举着斧子劈柴。
  两臂饱满,肌肉匀称,十六岁的男孩儿长得比余淮水还高个小半头,虽不及臧六江健壮,可也初见男人雄风了。
  “这孩子十六?!”余淮水瞠目,瞪眼瞧着院里望来的黎傲。
  有个单薄的身影从屋里钻出来,应当就是臧六江口中的二哥臧桓了,与臧六江描述地没什么区分,的确是病气又弱不禁风的人。
  “黎傲。”
  臧桓被风裹着一吹,马上咳嗽起来,嘴上还是十分严厉地说道:“ 没斧子把儿高的崽子劈哪门子柴,回来。”
  黎傲应了一声,当啷一把扔了斧子,转头瞧瞧立在院门前的臧六江跟余淮水,对着刚要回屋的臧桓扬声道:“小爹,臧六江领人来了。”
  臧桓一早便得了风声,瞧见迎着黎傲招呼进来的两人,略一点头,再要说话已经冻得上下牙打架了。
  三人吓了一跳,也顾不上东西,七手八脚地推着臧桓进屋。
  “真...真是失礼了...”
  臧桓知道余淮水便是今日要见的弟妹,生怕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被黎傲裹了两层被褥塞在炕上,还要哆哆嗦嗦地拱手。
  “见..见过弟妹,我,我是六江他二哥,单字一个桓。”
  “我知道,二哥。”
  余淮水头一次见比他还要瘦弱的人,无论是在傅家还是在山上,他都是最单薄的一个,如今见了臧桓,余淮水莫名地涌起一股责任感来,上手便要替臧桓拢被子。
  屋里其余三人同时“诶!”了一声。
  臧六江一把拽过‘男扮女’的余淮水,臧桓则为了‘男女有别’裹着被子一头扎进了炕的内侧。
  “我,”余淮水这才意识到不妥,慌忙地替自己找补。
  “我家里也有两个哥哥,习惯了!”
  “啊,啊哈哈,哥哥,家里有哥哥好啊!”
  臧桓吓得一脑门虚汗,心道这小姐看着英气,行为也是豪放,难怪六江喜欢。
  他干笑两声随即瞪了一眼立在旁边的臧六江,示意他赶紧把人拉走。
  屋里的确如臧六江所说,没有女眷的痕迹,比起臧大树家乱些,可也算干净不至于邋遢。
  打包来的饭菜乱七八糟地堆在桌上,余淮水正想要不要动手帮着收拾一二,刚起身凑了过去,便被臧六江一抬,扔到炕的另侧去了。
  臧桓缓过了劲儿,身上不哆嗦了,脸上也有了血色,便朝着臧六江道:“臧焱一会儿就到,你们也有几年不见了吧?”
  臧焱就是臧强几个儿子里,唯一雄心壮志打算好好作出一番土匪事业的人。
  结果当年继承了衣钵不到三天,就被熊夹子夹断了脚的那一位。
  “那感情好。”臧六江利索地拆了吃食:“一道见了,也能让我俩省些力气。”
  说着,他下意识要把沾了荤油的手往裤子上擦,坐在对面的余淮水双眼猛地瞪大,瞧着像平日要打人的信号。
  这可不行,媳妇儿爱干净。
  于是臧六江将手伸向了黎傲的后背,挥臂上下一抹,留下了两道晶亮的油印。
  屋里安静了一瞬,顿时响起了骂娘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彼此追赶窜出了屋门,只听外头叮当哎哟一阵响,又响起了第三人的骂声:
  “兔崽子!要撞死我啊!?”
  余淮水赶忙出去一看,臧六江与黎傲正一边一个地架着一圆润高胖的男人。
  那男人续了胡子,又穿了身黑棕的袄子,猛地一瞧余淮水还当两人架了头熊回来。
  “不是说你小子成亲了?人在哪呢?”
  臧焱还没瞧见立在屋门口偷看的余淮水,粗声粗气地骂道:“我听说你小子是劫...”
  “三哥!”
  臧六江立刻制止臧焱继续下去,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朝着屋门方向一努嘴:“在那儿呢,别吓着人。”
  臧焱立马住了嘴,目光挪过去在余淮水身上上下一瞧,扶在臧六江肩上的手霎时硬如铁爪,捏的臧六江吃痛。
  “还说不是劫的!?”
  臧焱咬牙切齿地低声道:“你这德性能找到这么好的姑娘?!”
  第15章
  臧焱一抖肩膀甩开臧六江跟黎傲的搀扶,望了一眼余淮水的方向,有些瘸地挪到他的跟前。
  他长得凶,低头看着人,凭空便让余淮水生出些压抑来。
  “三哥好。”余淮水有礼地低头问好,垂着的脑袋却是眼珠子乱颤,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熊盯上的野兔,心虚的不行。
  怎么这样专注地盯着,他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呢,就被人瞧出是男儿身了?
  “三哥。”
  臧六江一把横叉在余淮水跟前,脸上的神色有些严肃:“你吓到他了。”
  “哼。”臧焱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火气,又上下打量了一眼余淮水。
  “长得好,也知礼,又是没见过的生面孔。”
  臧焱声音重的像闷雷,与臧六江对峙时面色更是沉如锅底,看着吓人,他也不避讳旁边就站着的余淮水,对着臧六江道:
  “你知道是哪来的人吗,糊里糊涂地就成亲?你也不怕是县里那老东西... ”
  “臧焱!”身后传来一声大喝,几人应声望去,臧桓不知何时已经下了火炕,正站在余淮水的身后瞪着臧焱。
  “有劲儿别朝自家人使,进屋去!”
  臧焱来的突然,余淮水还未从臧六江的口中了解这个三哥一二,没成想是这样脾气古怪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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