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大黑发出一声震天响的嘶鸣,兀的,一个身影由高空直落而下,借着树枝弯曲的力道,一跃翻上了马背。
  “!”
  余淮水吓得心脏都要停跳了,回过头去,只见身后落下的正是刚刚翻身下马,只身应对野狼的臧六江。
  他脸上有飞溅的血珠,左耳圈环随着大黑的跳跃扬起,扎得利落的发冠后扬起一片乌黑的头发,脸上是肆意张扬的笑,他一把夺过余淮水的手,拉着他一道策马。
  大黑应声而动,几个呼吸间便飞也似的穿出密林,迎着风雪冲到了乡道上。
  “哈哈哈哈!痛快!”
  臧六江高声笑着勒停了马,他的脸上满是神采,显然,他极喜欢这样的惊险时刻,两人的心脏在胸腔中狂乱的响着,明明是冬日,却热了满襟的汗。
  “你... ”余淮水摸着自己跳的离谱的心口,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胆子也太大了!那是野狼!”
  臧六江低头看他。
  不知是风吹的,还是被吓到了,余淮水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红意,秀气的眉头皱着,那双滚圆的眼睛倒映出他的身影,一眨不眨,十分清澈。
  臧六江的喉结轻轻滚了一下。
  “嘁!”大黑摇晃着脑袋,发出一声怪叫,这才让臧六江回了神。
  “不会,这才哪儿到哪儿,两匹半大的狼崽子罢了。”
  臧六江攥了一把余淮水的手,冰冰凉凉的,看来的确吓得不轻。
  余淮水还要说些什么,忽然瞧见臧六江的肩头垂下几只灰漆漆的狼爪,沿着狼爪往上瞧,是吐着舌头翻着白眼的狼。
  臧六江身上背着两匹死狼。
  余淮水的表情太过震惊,甚至有些扭曲,臧六江见了还当他是怕狼,劈手拎着两只狼尾,将那两匹狼从肩上卸了下来。
  “不怕,已经死的不能再死了。”
  余淮水还从未这样近的看过狼,也不敢细想臧六江这是何等恐怖的武艺,能仅凭着一把刀,片刻间解决了两匹野狼。
  “正好。”
  臧六江一抖腕子,丈量了一下手中两只野狼的大小,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好像地开口道:“能给你裁件合适的皮袄。”
  两人回了寨子,天已经全然昏沉下来,臧六江要小哑巴牵走大黑,又把猎回的两匹野狼交给手下,便赶忙领着余淮水回屋清洗。
  这山里的野狼气味太大,臭的人头痛。
  屋里早就烧了柴灶,热乎乎地滚着一壶水,臧六江胡乱地扒了身上浸过狼血的衣裳,拎着水壶去兑了盆热水,利索地清理起来。
  两人在马上几乎贴在一起,余淮水的身上也难免沾了狼血,闻起来有极重的血腥气儿,更何况半边身子泡在血中的臧六江。
  臧六江背对着他,肌肉匀称紧实,宽阔的背后一览无遗,腰却细窄,被一截腰带紧紧得扎在裤子里,赏心悦目,充满了野性的美感。
  余淮水正偷偷打量着臧六江,便见他哗啦一声倒了水,又重新打了盆干净的热水,洗过毛巾后拧到半干,三两下叠好奔着他过来了。
  “来,媳妇儿。”
  臧六江兜头将那毛巾敷上他的脸,热乎乎地一片,力道不小地揩去他脸上的汗水灰尘。
  余淮水不适应被人这样伺候,伸手要去抢臧六江手中的毛巾,被臧六江一把逮过手来,细致地捋过每根指头。
  臧六江看着粗糙,内里却是个细腻的,他身上的血腥气儿已经被洗净了,连点汗臭味都没有,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他没有夸口,臧六江的确是十里八乡都少有的好男儿。
  “不臭,媳妇儿手上是香的。”
  余淮水没有防备,被臧六江拽着手在手背上闻了一闻,鼻息扫过手指,无端地引起一阵痒。
  挨了一下,臧六江嘻嘻笑着出去倒水,剩下脖颈赤红的余淮水一个人留在屋里。
  屋外正趴门的翠翠被门板撞得倒退两步,惊慌地看向端着水盆的臧六江。
  “大,大当家!”
  翠翠的娘是寨子里的厨娘,她年纪小又不爱读书,便留在寨子里帮衬她娘,做些跑腿的活计。
  十六七的小姑娘情窦初开,一直惦记着十里八乡最好的臧六江,还想着寨子里年纪相当的姑娘没有几个,若是哪天大当家想女人了,自然便能轮到自己头上。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什么商队带回来的大小姐,只跟大当家见了一面,当晚就拜堂成亲了!
  翠翠时常在寨子里跑,臧六江认得这个姑娘,只记得是个挺结实的姑娘,每次瞧见的时候都是上蹿下跳的,难怪能长这么高的个子。
  翠翠并不知道自己每次吸引臧六江时略微浮夸的表现,只给臧六江留了个能长高个儿的印象,见大当家看她,一张脸羞得通红。
  “我娘让我过来送饭!”
  翠翠拎着食盒,偷偷地往臧六江身后张望,屋门还没掩上,能看见有个只着了薄衫的身影坐在桌边。
  臧六江抬脚一勾,带上了门。
  “你... ”
  臧六江蹙着眉头,上下打量着翠翠的身段,英气的脸上没多少情绪,像是在思量什么。
  翠翠的脸更红了,她低着脑袋绞着手,心里不由得浮想联翩。
  都说大当家是个重情重义的性子,虽说没有亲口过不娶小妾,可乡亲里都默认了大当家会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如今大当家这样的打量她,莫非是因为见了女人变了性子?想要多纳几个小的?
  她刘翠翠自小就没想过要做什么小妾,可,可如果大当家真的动了纳她的心思,那那个大小姐一定会每日与她作对,到时候...
  翠翠还没畅想完未来的寨里斗争,便听臧六江开口道:“你知道自己衣裳尺寸吗?”
  “!”莫非是要她尺寸,去裁新娘衣裳?会不会太快了,她娘还不知道呢。
  “知道... ”翠翠的声音小的像鸟叫,扭捏害羞的不行。
  “行。”臧六江点了点头,将水盆递给她,接过食盒来。
  “你去后头找老刘,就是住你家东头的那一户,给他报一下你衣裳大小,我下午猎了两匹狼,让他给我媳妇儿裁件袄子。”
  翠翠端着水盆目瞪口呆,便听臧六江继续道。
  “我媳妇儿认生,裁衣裳还得量尺寸,我看你们身形差不了多少,你这就去吧。”
  翠翠气的涨红了脸,她猛地一跺脚,支吾了半天,面子上挂不住转身就跑。
  “哎!”臧六江拎着食盒刚要回屋,想起什么从背后喊她。
  翠翠以为事有转机,委屈着一张脸回头看他。
  只见臧六江又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用手比出几寸的长短。
  “你要壮实些,腰再缩两寸,还有我瞧你八成是发烧了,回去喝碗姜汤,去吧。”
  翠翠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扔了盆哭着跑远了,留下臧六江一头雾水地立在原地。
  余淮水听见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恰好瞧见翠翠跑远的身影,不由得好奇问道:“干什么呢?”
  “不知道啊。”臧六江拎着食盒拱着余淮水进屋。
  “可能是太感动了,喜极而泣吧。”
  第8章
  两人吃过了饭,又经历了白日里那一遭,心里躁动,不到睡觉的时候便歇不住。
  眼瞧着连哄带骗余淮水也不肯多吃一口,臧六江咂摸着他的喜欢,便说要带余淮水去看他的书房。
  “书房?”
  余淮水蹙起眉头迟疑了半晌,才重复了一遍这不合时宜的两个字。
  土匪窝里有书房,就好像是傅聪傅明一举考上了状元——不是没可能,但大抵是白日做梦。
  “是啊。”臧六江点了只灯笼拎在手上,白日里给余淮水的大氅沾了血,已经拿去洗了晾在外头。臧六江翻着柜子给余淮水翻出件厚实衣裳,架着余淮水左右两层,给他包的严严实实。
  “我老爹留下的,一屋子书。”
  被臧六江拉着往外走,灯光照出脚下的一片路,余淮水暗暗惊讶。
  不是说臧六江上一辈便是土匪出身,怎么还会存了一屋子的书,莫非他老爹是什么隐世高人,在这山上称王只是要掩藏身份?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话本子里都是这样写的。
  冬日的夜晚没几户人家愿意出门,零星有灯火从屋窗里透出,偶尔有人的交谈声传来,除此以外再也没了其他声响。
  余淮水呼出一口暖气,烟雾飘散中,偷偷瞧着臧六江拉住他的手。
  寨子里有安排夜巡,毕竟人多口杂,若是发现有手脚不干净的,也能及时处理了。
  几个土匪背着尖头枪,一本正经地从臧六江和余淮水身边走过,知道的是在土匪窝里,不知道的还以为身在兵营。
  余淮水忍不住感叹:“你们这儿,瞧着可真不像土.. .. ”
  正说着,后头有偷偷摸摸的脚步声传来,余淮水回头一看,正是刚刚擦身而过的土匪,那几个毛头小子早没了认真规矩的模样,正八卦地跟在后头听他们两人的悄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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