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听完十九的话,他心里滚烫着,恨不得立刻飞回去抱着人好一顿缠绵,然而心头热意尚未完全聚起,便猛然察觉不对:“轮椅?”
他一字一顿地逼问:“阿雁为何会坐上轮椅?”
“……”
十八十九互看一眼,面色沉重,最终由十八开口,将他走后的事说来:“您走后不过十余日,太后便将公子召进宫里,以为您抄经祈福的名头逼他跪在云石上,每日两个时辰,一跪便是半天。”
“您走后公子便开始忧思过重,总是休息不好,身子本就差下了,这么跪了几日,便、便、”他红了眼,涩声道,“便彻底伤了腿,如今再难站起来了。”
“砰——”
容烨失手撞倒桌上放置物品的木匣,木匣落地,噼里啪啦地滚出老远,他却无暇顾及,脸色黑沉,一字字像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般,哑得扎耳:“你、说、什、么?”
“林青音——”
他闭上眼,按着桌边的指腹发白,仔细看去还在打着颤。牙齿紧咬着,容烨强压下去现在就驾马回京的念头,心疼得让他呼吸钝痛,憋了又憋忍了又忍,后槽牙都要咬碎了才勉强压制住。
阿雁,他的阿雁。
不过离京两月,竟受了这么多的苦。他仔细捧着,好生养着,养了四月才好不容易养出点肉来,才两月,只是两月,便被折腾成那副模样——
“本王要她拿命来偿。”
再次睁眼,他眼睛通红,戾气重的慑人,字字饮着血般,狠厉道:“让城内禁军死守王府!谁若再敢进府要人,便见一个杀一个!”
“我倒要看看,都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能再强闯入府将本王的人带走!”
第36章
容烨离开的第六十九天, 温雁收到了从边关寄来的信。
腿在宫里跪了半个月后再受不住,到现在仍日日坐在轮椅上行动。倒不是真一点都走不得了,只是伤了根骨, 难以长久站立, 更难以多走动了。
轮椅坐上的第一日他没进宫,只派人传信入宫, 然便是如此太后仍穷追不舍,派了十几位太医给他看看腿是否是真的出了事。最后被公孙桉带着人强压着,才没偷改伤情,如实禀报。
林青音似是觉得无趣,又或是心满意足,没再逼着他进过宫。温雁日日在府里待着养伤,午夜梦回间却总会被腿关节的胀痛感疼醒, 醒后靠在床头,盯着顶上的麒麟刻纹发呆, 再睡不着了。
“扣扣。”
似有什么东西在窗外啄窗, 温雁眼睫一颤, 空洞的眼睛里有了神采。他微微偏头,又听到了两声啄窗声响。
现下这个点在外候着值夜的是落禾, 她敏锐察觉到不对,有推门声响, 大概是她出去查看了。
“信鸽?”
屋子太静,落禾站在窗外, 便是隔着一段距离压着声,温雁仍听到一点:“这是……王爷寄来的信?”
王爷。
容烨。
指尖一颤,温雁坐起身,扬声道:“信拿来!”
窗外落禾被吓了一跳:“您还没睡吗?”
她忙进屋拿信给他。走近内室, 落禾先将烛火点燃,又将信递给温雁。
苍白的指尖从红艳艳的帷幔里伸出,被衬得更加白,手背上青筋在烛火下照得分明。温雁接过信纸展开,落禾系起一边帷幔,让光透进来。
借着床边烛火的光源,温雁将信从头开始细细看了遍。
信鸽带来的信件不大,只薄薄一张纸,上面的字挤得很紧,挤挤凑凑地写了满满一页。
容烨字写的极好,如今这一页纸的字却如蚂蚁般爬行,细看还是好看的,大看却失了风骨。温雁从头看到尾,直到一滴水痕晕染开笔墨,才如梦初醒般抖了下手,将信拿远了些。
他动作很轻地压了压页边的折痕,将它平整地放到枕下,抬眼看向低着头静静站在一旁的落禾,嗓音微哑着:“信鸽呢?”
“还在外面,您要看看它吗?”
“要。”
温雁从床上起身,站直的那刻腿一软,差点栽过去。落禾忙扶住他,声音急了些:“您坐着别动,奴婢开窗放它进来。”
温雁没逞强,重新坐到床上后,他抬眼看着落禾匆忙离去的身影,无声掐紧了指尖。
容烨已经知晓他腿伤之事,还知他忧思太重得了心病,身子每况愈下,所以那张信纸一半都在说让他好好歇息,在府里好好养伤,说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到他了。又说自己在那里一切安好,要他不要过多记挂,他会尽最快速度打完仗,回来见他。
零零碎碎说了好多,末了又提了一嘴那送信的信鸽。
落禾刚一打开窗,一只黑色信鸽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
似乎知道自己的目标,它直奔温雁飞来。落在床前不远处的支架上,歪着头看他。
“你便是他养的鸟。”
温雁道了声,又抬起胳膊,唤道:“万羽。”
“咕咕——”
万羽飞过来落到他手臂上,红宝石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温雁垂眼看着它在烛光下闪着绿翡翠般莹润色泽的颈羽,屈指轻轻蹭了蹭。
“还真是只带点彩色的。”
公孙桉曾经说的话在他耳边转过一遭,温雁弯唇笑了声,又透过这被驯服的极好的黑色信鸽身上隐隐窥到一点主人的影子。
落禾好久没见他笑得这么不作假了,自打容烨离开后温雁虽还是常含着笑,但真意少了很多,后来操心着粮草一事,脸上便更少见笑了。
她等温雁和万羽说够了话,方才低声道:“夜还深着,公子再睡会罢。”
“嗯。”
温雁没推拒,虽然毫无困意,但他清楚自己的身子。
落禾抱住鸽子,给他放下帷幔,又熄了烛火,轻步退下。
屋内又陷入黑暗。温雁枕在枕上,合眼静了片刻,又忍不住翻身,手伸进枕下摸到那薄薄的纸业,方才安下心。
他维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闭上眼,大抵是身子太累,神经又绷了这么些时日,所以稍稍一放松便睡了过去。
……
次日睡醒,辛风和徐丁辰照旧来找他。
自打知晓他腿伤之事后这两人便总会时不时来找他解闷,徐丁辰寡言,但架不住辛风闹腾。有他在,他们喝茶下棋谈天,也不失为一番趣味,让温雁不至于太难捱。
粮草之事亦有他二人相助,虽然帮助不大。辛风的父亲如今是户部尚书,容烨这么快便把他提上来便是防着粮草一事。这事由他负责,本不该出意外,但容烨到底没到上辈子那种渗透大半个朝廷的地步,即使有所防备还是被人钻了空子。
送出前是好的送出后就不对劲了,辛梁才察觉不对后便让辛风来找温雁,让他将这消息送到边关。
不过那时温雁已经因着被不停刁难而想到了这些事,他们来前寄往南下的信便已经发了出去,二人得知后惊叹又佩服,也算放了心。
今日他二人相携而来,温雁被伍玖推到庭院等着,一抬眸见他二人神色难看,尤其辛风这种藏不住事的人眉眼间那压着的怒火,眉心微蹙:“怎么这幅表情?可是发生了何事?”
他今天郁色少了许多,辛风本怒气旺着,见他脸色反而消了些火气:“没什么大事,还是那些乱嚼舌根的人。”
他新奇道:“你——你今天气色瞧着好多了啊,梁太医换了药方?”
“粮草平安送到边关,我心事了却,心头松快不少,气色自然便好些了。”
温雁笑笑,又问:“他们还在说康国公之事?”
“是啊。”
说到这个,辛风又气得肝疼。他一拍桌,怒道:“还什么康国公通敌叛国害死那么多人,摄政王是其孙说不定遗传了他会卖国——我呸!可去他亲爹的!摄政王年前打的那场仗都忘了吗?真他爹的被人拼命护着还要踹门骂娘!”
徐丁辰眉心一跳,拍拍他的肩,道:“少骂人。”
“我这哪叫骂?分明是实话实说!”辛风不服,但一转头看见温雁那张脸,嘴边的脏话到底还是咽了下去。
温雁眉头蹙着,指尖一下下敲着桌面,思量片刻,摇摇头,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王爷若是不打出胜仗来,这些谣言绝不会平息。我们便是抓着年前胜仗说道,也敌不过曾经的惨案。”
“先停些日子罢。”他道,“暂时先不摇人在街巷间争论辩驳了,王爷不会输,等他回来,这些自会平息。”
光下有些发棕的杏眼里闪过一丝凉,温雁温和道:“那些人越是在眼下这个环节肆意诋毁王爷声名,等王爷回来后反弹的便会越狠。”
轻飘飘的话说得辛风心潮澎湃,仿佛已经预想到了那种场面。重重一点头,他挥手道:“好,回去我便和他们说去!咱们不说这些了,我今天带了件新物件给你看,你看——”
是个鲁班锁。辛风将它放到桌上,乐呵呵道:“这是最新出来的,听说还没人破了呢!咱们今儿试试看能不能给它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