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他二人的神态,衣服纹样配饰,甚至那日拜堂处的明堂立柱上的缠枝莲纹都刻画了出来,栩栩如生。
容烨从未见过这么精细繁复的画来,在他看来,无需题字已然完美,温雁用心到这种地步,单这份心意便已用不上旁的来加了。
他这字,若是写好了便是锦上添花,写不好可便要毁整幅画了。容烨这辈子没为自己的字紧张过,现在看着这幅画,是真一时不知该如何动笔好了。
温雁难得见他紧张,他笑:“王爷谦虚,您的字再怎么样也不会毁了这幅画。”
“阿雁偏爱本王,本王字怕是写成春蚓秋蛇都能被阿雁夸一句好。”
容烨叹息。
温雁对着五大三粗身高八尺有余的他都能情人眼里出西施到看出可爱来,这话可真真是让他难以信服。
“怎会。”
温雁眨眼:“王爷的画虽潦草难辨,但字之好确实做不得假。”
容烨一顿:“……”
本当做透明人默默磨着墨的十一没忍住,“噗嗤”一声漏了个笑。
容烨瞥去一眼,他忙抿住嘴,低垂着头,继续当个小透明。
虽他画确实不太能看,但温雁如此锐评,莫名让容烨郁闷两分。
他抬手揉揉温雁的脑袋,无可奈何。
“本王先写几个,阿雁看看想要哪个罢。”
他抽了张干净的宣纸铺在画旁拿镇纸压着,笔尖沾好墨水,提笔写下三行词来。
温雁在他旁侧,念着:“天赐良缘、佳偶天成、天作之合。”
“阿雁选一个罢。”
容烨写好落笔,让他挑一个来。
宣纸上三行词,笔走龙蛇的字迹,潇洒又不失刚劲,铁画银钩,实属妙极。温雁眸光落在开头的天赐良缘上,没做犹豫:“就它罢。”
容烨偏头看他,他回看着,道:“不知为何,总感觉我此番和王爷的境遇,真如上天所赐般。”
天赐良缘。
容烨亦如此觉得。
作为重生而来之人,他更是比谁都要觉得他和温雁这段缘离不得上天所偏爱。
若非如此,早在他断头后便再不会有任何纠葛了。
“那便它了。”他道。
没再懦懦不敢下笔,他提笔,在画的右上角空白处写了这四字。
是锦上添花的。
温雁满意:“再静置一日,装裱起来便好了。”
了却一桩事,接下来便更有闲暇了。温雁顺势道:“王爷,明日开始,我便要去普世堂陪吴爷爷一起坐诊了,您若早回来不见我,可派人传信于我。”
容烨意外了下:“阿雁原是想做医者?”
温雁点头:“是。”
容烨说过不拘他在后院,他便没什么顾忌,直言:“我没有考取功名功成名就的志气,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医者。治病救人,闲暇时陪您饮茶作乐,日后若能有机会出去走走,便再一同看遍山海,此生便已算圆满。”
容烨知他在府里待着无事,自是要找些事来做,便应道:“好。明日何时去,何时归?”
温雁道:“巳初去,最迟戌初归。”
容烨再捏捏他的脸,道:“好。有事便来找我,十一他们还会跟着,再有闹事之人让他们动手便好。”
他想起上月温雁所做之事,再次道:“知你有能力反抗,但一点事不必脏了手。身子撑不住了便歇歇,勿要逞强。”
温雁听他的话点着脑袋应着,等他叮嘱完了才好笑道:“我不是稚子,都知晓的,您放心。”
他将画收起,看了眼被容烨撇到一边的奏折,笑道:“那我就不打扰您啦,您先忙。”
“我继续陪着梁太医抄一会儿医书去。”
“嗯。”
容烨收回手,在他唇角一吻:“去罢。”
温雁眨眨眼,脸颊微红。
他抿唇压了压羞意,抱着画出了书房。
……
此后一连数日,温雁都在药堂和王府两点一线间度过。
容烨动手的快,且打了个猝不及防。吏部侍郎完全没能料到当初他所做的腌臜事竟都还有着证据,他那见不得台面的儿子居然未能死成。早朝时面对着参他的本子,尚未来得及做些反应,一个个证据呈上,他那儿子作为人证出场,彻底证实了他的罪名。
短短一日,吏部侍郎便抄了家,这些年在定梁帝时期所做污秽事而私藏的金银全部被查出,又顺着府上密道顺藤摸瓜出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的私宅,再次牵扯出先皇时期的几桩旧案,连带着左佥都御史亦被革职查办。
林鸠手上的笏板都要被他给捏碎了。
容轩经容烨夜宴那次一吓,惧怕的紧,根本不敢反抗提出意见。人证物证确凿的情况下全由容烨做主,他只在他说完后道一句:“依摄政王的。”
废物一个。
林鸠气得身子晃晃,阴鸷的眼睛看过容轩,又落在容烨身上。
回京不过半年,容烨却已经接二连三的拔掉了他耗费数十年在各处安插的心腹,林鸠不知他怎么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这么精准的抓出所有把柄,却知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下去了。
再放任容烨成长下去,他绝对会被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更何况倘若当年之事暴露,他,连带着他林家上上下下数百人都难逃一死。
林鸠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容烨嘴角含笑,对上他阴冷的目光丝毫不惧,反轻笑声,对着林鸠比了个口型。
“啪嗒。”
笏板同拇指相撞摩擦出声,上好的羊脂玉扳指裂出一条缝隙,林鸠彻底寒了脸。
容烨只说了两个字。
“承教。”
好一个承教。
他冷笑出声,移开眼,没再朝跪在地上苦苦求情的人分去一点视线。
接连折去三大心腹,又废了一个无关大雅的小官,此番他损失惨重。
可那又如何。
在位多年,他仍有底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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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端午夜宴开场的闹剧落幕后,没过多久,南下的零九和十五也回来了。
回来那日温雁正在医馆。普世堂虽位置偏,但因着名声好价格低,所以平民多愿意跑点远路过来看病,因此每日来往的人依旧不少。
理论不如实践。几日坐诊下来,温雁颇有几分心得,吴老欣慰不已,看着他常感叹道:“你身上有你外祖父的影子咯。”
温雁对柳芊然家里人多有好奇,所以顺嘴问着:“外祖父也是医者吗?”
“是,医术受老太爷真传,可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后来他专注于商,反倒把医术给落了。”
吴老摇头,又道:“不过他在经商上的天赋确实不逊于医术。柳家人丁旺盛,他那一辈的人便有七八个,竞争便也激烈,经商确实更能拿到些东西,如此决定虽可惜,却也挑不出错来。”
温雁问他:“柳家……很复杂吗?”
吴老点头又摇头:“是。尤其你外祖父那辈出了个……”
他顿了下,略了过去:“现在一晃几十载过去,再大的恩怨都淡了。我久未回到宅中,不知如今是何面貌,但想来不会再那般难看。”
“到底都是上岁数的人了。”他叹气,“闹再大都是自家人,年龄到了回到宅中,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温雁不知具体,他却也没多说的意思,话锋一转,问他:“你还没收到那小子的信吗?”
“没有。”
温雁顿顿,声音轻了些:“表舅久未来信,我有些担心。上月见过母亲,回去后我便同王爷要了人手南下去查,算起来,也该要回来了。”
话落,伍玖兴冲冲地探头,惊喜道:“公子,信来啦!”
温雁一愣,忙起身出门去看。
酉正的点,正是人不多的时候,他本打算再坐会便回府,没成想先得到了信来的消息。出了内室,他一眼便看到站在门口的零九和十五。
两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面相都称得上俊郎,但存在感却惯常降得很低,见到温雁,一起抱拳道:“见过公子,公子安好。”
温雁点头,目光落在十五手中的信封上:“一切可还顺利?”
十五将信递给他,道:“一切顺利。柳家无事,只是柳公子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所以才没能如常来信。”
什么病严重到信都无法写的程度?温雁蹙眉,接过信后先拆开看了看。
柳相儒开头先写了这些日子没寄来信的缘由,确实是因着生病。年初他诊了一个病人,没想到那病人觉得自己活着无望,在他诊脉时割破手腕逼着他喝了血。他患的病有传染性,不过半日柳相儒就起了高热。后来紧急隔离开始医治,前两日才彻底好全。
本生是想给他说一声的,奈何病发后严重时连神思都不受控制,少有清醒时。他便按下了心,想等病好后再一起同他说。
现在已然痊愈,他特意叮嘱温雁不必过多担心。又说了好些家常话,写了整整七八页,温雁蹙起的眉头逐渐舒展,等一切看完,他折起信,呼出口气,对着零九和十五道:“谢谢,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