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说。”
温雁下意识答了声。手摸摸额头,他压下心头那一丝异样,对着碑细细讲了些最近的事。
他提了嘴温家的事,对她道:“温克行咎由自取,许姨娘受他偏宠这么多年,出事后一个没逃掉,全部同他陪葬,也算了了您一桩心事。”
顿了顿,他又道:“近来表舅没再寄信过来,恐是家里有事脱不得身,待孩儿收到表舅的信件,再来读给您听。”
石碑回不得他的话,温雁一个人絮絮叨叨了许久,身旁的容烨静静听着,一句也没打断。
等到跪得腿麻了,他到底念着温雁的身子,在他讲完的空隙里出声:“母亲。”
温雁偏头,听他道:“阿雁身子娇弱,跪不长久,给您烧了纸钱,便要赶着回去喝药了。”
“您且放心,我昨日所言出自本心,定不会欺他负他。”
“待下次来见您,阿雁身子定能比现在胖上两圈。”
温雁惊于他的自称,又被他的话说得心头好笑。
“您真是……”他低低叹了声,没再多说些什么,和柳芊然作了别。
跪的时间确实长了,起身时不利索,全靠着男人落在腰间的手臂撑着。
风起花摇,他仰头看着容烨,浅笑着对石碑道:“阿娘,要入夏了。孩儿下次再来看您,定给您带您喜欢的茉莉花茶糕来。”
第20章
回府后, 天色已然暗下。
在药铺耽误了些功夫,容烨骑马来找的温雁,回去时二人便一起坐上了马车。回府的路上, 容烨将温雁的腿放到自己腿上捏着, 低叹一声:“阿雁当真好心肠。”
“王爷何出此言。”温雁被他按得又疼又酥麻,不自然地动动腿, “您别按了,我没那般娇贵,一点跪不得。”
容烨没让他放下腿,力道放轻了些,反问他:“本王倒不知阿雁还会些手语。铺子里收得人全是旁的铺子避之不及的人,阿雁收容他们,不是好心肠是什么?”
旁的店铺, 招人都是要手脚全乎能干事儿的,偏那家药铺, 算账的女子是个听不见的, 男丁三个, 一个瘸腿,一个年迈, 唯一全乎正常的药童又是个个子没伍玖高的,真出什么事了只能来找温雁求助。
零九细查了温家的事, 温雁自然也没错漏,能查到的都详细汇报给了他, 所以容烨对每个人都心里门清。
瘸腿的青年是没钱过活了,身有残疾找不到活计为生,被逼到走投无路后挂牌卖自己,几十个铜板, 却仍没人要。
十一岁那年温雁遇到他,瞧着人要死的样儿,买下后便送到了药铺子。
听不见的女子则是温雁从青楼里买下的,那时温雁十五岁,外出一趟撞见了被从青楼扔出来的女子,衣不蔽体,被打的浑身青紫不说,肚子鼓着,身下还不停地淌着血。
老鸨大骂,说她敢私底下偷怀官员孩子,真真是不要命活够了,如今官家人找来,让她自己给人赔罪去。
温雁当时隔着人群遥遥看见女子蜷缩着捂着肚子抽噎,看不过眼,花钱赎了她。
女子本听得见,那次被伤了耳,此后便听不得了,孤身一人没有归处,幸得有些学识,会算法,便被温雁送到了药铺,做些算账的活计。
温雁也是那次结识了辛风和徐丁辰,品行得到二人认可,关系才会那般好。
排除这二人,这些年温雁出门的那些次数,半数出来都捡到了人,他自己都不知救了多少人,给了多少人生存的机会,如此种种,怎担不得一个好心肠?
温雁却真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心人:“他们比旁的健全人更要忠心,给他们一个收容处便能忠心做事,不会像那些手脚全的生出些邪念,要得工钱又少,我收他们不是做慈善,自有因果在,哪里担得一句好人。”
“阿雁总是这样。”容烨摇摇头,没辩驳他的话。
他只暗叹,瘸腿男子便罢了,那女子得罪了官员,温雁买下回去后便受了温克行的罚,哪是真一句买下就能过去的事?他不缺银钱,又怎真会请不起全乎的人。
说着不是好人,却总做着行善的事。
“王爷。”
他叹完,不知晓他想了些什么的温雁犹豫了下,低声问他:“可能给我些人手?我想知道柳家可是出了何事。”
“表舅自我十一岁那年离开后,每三月都会有封书信寄来,可自春节过后,便再没有音讯了。”
来回传信的是那边的人,温雁想南下的一个原因,除了想远离京城外,也确实有些想去看看。
他自六岁那年一跪起了风寒,烧的模糊间快要死时,秋然偷跑出去,为他请来了那时为了母亲而特意留在普世堂的表舅,好好给他看了看身子。
温克行之后发现免不得大怒,可他到底心虚,见到柳芊然娘家人,再看不惯也不敢多说什么,放任他时不时来府里给温雁养身,温雁的医术剩下一半,便是跟他表舅学来的。
他从表舅那里看到过母亲的画像,知道了好些母亲的事情,那段日子他过得很好,因为有着家人。只是十一岁那年,柳家老宅的老夫人,即温雁未曾蒙过面的外曾祖母生了大病,想着见表舅一眼,表舅便回了家,自此再没回来过。
温雁的家人不多,温克行自然算不上,那种父亲他自打从秋然口中知晓母亲死亡的真相后就再没认过他。入王府前,真被他打从心底里当做家人的,除了母亲秋然和伍玖,就是表舅和吴爷爷。
“自然可以。”容烨道,“阿雁是本王的王妃,府里所有人你都可以随意使唤。旁的人也可以,怎么用都行。”
这话说的,好像他要拿来做什么奇怪的事一样。温雁想笑,心头却又是一暖。
“嗯。”
他抬手勾住容烨的脖子,屈膝倾身,在他嘴角吻了吻。
他贴着他的唇,眼睛没有闭着,弯弯地看着容烨:“我记下了,多谢王爷。”
容烨喉结一滚,眸色深了些许,顺手抄起他的腰让他坐到腿上,一手按着他的后颈,垂头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交缠的水渍声响。等回府后,两个手脚麻利擅长整情报的零九和十五就被派往南下去了。
温雁身子被折腾了两日,今日跪得时间又长,容烨自没舍得再折腾他,着人备了药浴,好好给人按了按腿后,抱着人老老实实睡了一觉。
次日朝堂上,照旧谈论丁税一事,只是经过容烨一番话的小皇帝坚决采纳容烨的决策,林鸠脸色沉得不行,明面上却只能应下。
吃了这个大亏后,他便顺势提起了另一件事——立太后。
容轩生母死了,皇后又已逝,太后如今仍旧没定下。林鸠现在提起,无疑是怕容轩彻底成为容烨的傀儡,开始扶宫里的位子,想在私下里拉开他和容烨的关系了。
人选不必说,他的女儿便是如今位分最高的林贵妃,无论哪方面都名正言顺的能坐到太后位,只要把容轩过继给林贵妃,届时有他女儿在,容烨对容轩的控制就绝不会是现今这样深沉的地步。
就是容烨明知他想做什么,却在这件事上出奇的没多加干预,放任容轩过继到了林贵妃名下,而后尊她为太后。
丁税没了半成的着落,自己女儿却成了太后,局势尚算不上遭,林鸠的脸色便总算没那般沉了。
但这一事,他和容烨之间的仇恨却是更大了些,每每上朝议事,他的人都要跳出来跟容烨作对,容烨朝堂上人手不多,只能半忍着。
当然,因着禁卫军被容烨的人手渗透,林鸠不敢真的一下得罪太狠,做的只是给他找些不痛快,真惹急了人的事却是按耐着没做。
日子如常过着,到了端午那日,忍耐多时的林鸠一党终于寻到了机会,能够坑一把容烨了。
然而变故突生,没等他先一步做些什么,容烨便先手一步坑害了他,让他折了一位心腹。
五月初五,端午时日。
温雁一觉睡醒,容烨还在身侧。
前些日子膳房来人问他想吃些什么口味的粽子,因此很少过这节日的他倒是难得的没忘记今天的日子,睡醒后看到容烨在身侧亦没那般惊讶。
只是这次他醒了,容烨却还睡得沉。
温雁觉多也沉,很少有他醒后容烨还在睡的情况。他不免稀奇,在人怀里翻了个身,细细看着人。
容烨长得不是凶相,却是一副薄凉样儿,总让人瞧着不好接近,明明嘴角常弯着,却很少能让人感到松快,只觉嘲讽和压迫。
睡着后五官却柔和了不少,嘴角微抿着,黑如鸦羽的眼睫很长,静静地垂着,脸的攻击性一下便降了不少。
仍旧说不上多么温柔,但温雁看着看着,心头却是软塌了一块。
瞧着容烨眼下的一点乌青,他难掩心疼地抬起指尖,轻轻落在人的眼下。
近些日子因着尚书令处处找不痛快,容烨忙了不少,开始他还等着人回来一起入睡,后来被容烨发现,便强制要求着他早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