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阿雁这里的梨涡,总看得人心软,提不起一点怪罪的心来。”
  他叹:“温软纯良,连带着一点警惕心也升不起来。”
  “偏阿雁不是街巷里摆着卖的兔子,一张嘴牙尖嘴利,啄人的很。”
  温雁只当听不出他的意思,软软笑着,脸侧梨涡凹下,容烨的手指顺着往下一戳,点进他的梨涡里。
  容烨垂眼看着他的脸,心头似乎跟着塌了一块。
  他收回手,像是妥协般,轻叹一声:“本王是有料到。”
  温雁偏头。
  容烨离得太近,声音放得又低,落在耳中低沉又磁,是好听的。他话说得慢,念字轻,因此总透着股懒懒的劲儿:“林尚书岁数大了,做事便拎不清。本王当日下旨的事被他知晓,难免会做些手脚。”
  温雁静了静:“有劳王爷牵挂,草民才能平安无事。”
  “阿雁这是在怪本王自作主张?”
  “草民怎敢。”
  温雁回头看他,“王爷特意安排人贴身护着,草民千恩万谢还来不及,怎敢怪罪。”
  他侧过身坐着,容烨的手铁箍般牢牢圈在他腰上,坐了这么些会儿,他倒也习惯了这感觉,只偏头看着人,道:“草民只是有些不解。”
  容烨:“且说。”
  温雁便说了:“草民平庸,常在温家后院,今年唯一一次外出只在雅阁那次诗会。不知有何亮眼之处,能入得您的眼?”
  温雁始终想不明白,便也这般问了。
  总归经他在落禾面前说得那一遭,他是决计没有退路了。
  容烨细细看着他。
  温雁皮相好,这般近距离看也看不出瑕疵来。病弱身反而添了分娇弱的怜人感,最出彩的莫过于那双眼。
  便是到现在,容烨仍旧能想起隔着雪,他和青年相视的那一眼。
  “阿雁怎会平庸。”他抚上温雁的脸,拇指指腹抵着温雁的眼角摩挲着,“阿雁这般长相,见过一次便决计不会忘记。本王遥遥一眼便倾了心,自此再入不得旁的人。”
  温雁一怔。
  他瞳孔微微收缩,有些震惊和不敢相信,第一反应是容烨在随口胡邹着,可偏他和人这般近距离看着彼此,看着那双眼带着的一点认真,便知容烨说得是真的。
  只是容烨对他一眼倾心、一见钟情?
  温雁觉出一分荒谬和诡异来。
  贴在脸上的掌心滚热,容烨指腹有茧,摩挲过肌肤时触感明显,有些糙,磨的他疼。他偏偏头,涩声道:“王爷说笑。”
  “本王句句真言,阿雁不必妄自菲薄。”
  容烨笑笑,收回手:“凭阿雁今日这番言语,便不会是久居后宅不问世事之人所能言出的。”
  “阿雁今日起的早,可是有何心事?”他话头一转,又问起今晨的事。
  温雁沉默,容烨等了几息,问他:“不便说?”
  温雁点头:“草民不敢妄议。”
  “有何不敢。”容烨挑眉,“本王在这,阿雁大胆说便是。”
  “那草民说了,王爷勿要怪罪。”
  温雁舔舔唇,将今晨没能想明白的问题问出:“王爷为何……不坐上那把椅子?”
  “……”
  话一出,屋内所有闻声的婢女侍卫皆呼吸一滞,齐齐下跪,俯首在地只恨不能失聪。
  容烨亦有些哑然。
  他看着温雁的脸,慢慢叹息:“阿雁这张嘴……当真是了不得。”
  温雁抿唇,小声道:“您说过不会怪罪的。”
  他微仰着头看着容烨,自上而下的视角里,那双眼睛水润润,眼角微红,受了委屈般。
  容烨失笑:“本王还什么都没说,阿雁便这般委屈,真真是说不得分毫。”
  温雁眼睫一颤,手揪着他肩头的衣服,小小声:“草民不敢。”
  容烨:“阿雁胆大,可敢的很。”
  他偏头扫视屋内跪下俯首的众人,淡声道:“都下去吧。”
  如蒙大赦,婢女侍卫齐齐应声:“诺。”
  人依次离开,大门合上,屋内仅剩着他们二人。温雁呼吸不自觉放轻,听着容烨确认般的问他:“阿雁当真想知道?”
  温雁察觉到一股凉意。
  他揪紧手心那点衣服,道:“王爷若是愿意为草民解惑,草民定洗耳恭听。”
  “好。”
  容烨把住他细瘦的腕,指腹摩挲着,慢声道:“本王名不正言不顺,坐不得那把椅子。”
  没想到会从他嘴里听到这样的话,温雁瞳孔微缩,愕然不已。他顿顿,低声道:“可这天底下,怕是没谁比您更坐得那把椅子了。”
  容烨是嫡长子。
  康国公若是还在,皇后若是仍旧在世,他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不会再有人比他合适了。
  如今人虽都已入土,容烨还被剥夺了皇子身份,但他功绩在身,兵权在手,还逐步接手朝政……没人比他更能坐得那张龙椅了。
  容烨眉一扬:“阿雁这般想本王继位?”
  温雁没否认:“是。”
  这下换得容烨呼吸一滞了。
  他倒没想到温雁会这般胆大。
  不过也是。
  从十一将今日之事转告于他,他便知晓温雁不会是那温吞水。
  他道:“康国公罪名未消,本王被除了皇籍,坐不得。”
  “王爷看起来,并不像是会遵守这些规矩的人。”
  容烨都堪称明目张胆的解决皇帝了,温雁实在不信他会因为这样草率的理由将皇位拱手相让。
  “阿雁倒是了解本王。”容烨笑,“确实不是因着这个。”
  他眉眼淡下:“朱丹和万邺两国虎视眈眈,朝政现在明面上在本王手里,不过是迫于本王兵马在外,不敢得罪。”
  “倘若城外千人返回边关,用不了多久,看似属于本王的权利便会分割而出。”
  “本王在边关待了十一年。”他道,“这朝中,没有本王的人。”
  温雁怔然。
  确实。
  尤其容烨杀了林贵妃唯一的儿子三皇子,当今朝堂上职位最高的尚书令之孙,一但兵马回去,被压了这么长时间的尚书令定会掀起风波。
  倘若容烨坐上那皇位,就是个活靶子。
  而被他推上位的七皇子庸良王,反而是那挡箭的靶子,他大可在背后一步步控权。
  容烨忽地又问:“阿雁可知今日他继位,改年号为何?”
  温雁睁大眼,猛然想清其中关窍。
  他舔舔唇,短短两字说得生涩:“大衡。”
  新帝登基,改年号为大衡。
  一字衡,既是权衡利弊之后做出的决定,亦是暂时明哲保身的过渡期。
  容烨从一开始便想坐这皇位。
  第9章
  容烨满意温雁的反应。
  温雁如此聪慧,省得他不少事。他等人消化完,手摩挲得温雁白皙的腕子发红。
  垂眼看过红了的那块嫩肉,容烨干脆将温雁的手握在掌心,一下下捏着指尖把玩。
  “阿雁何时生辰?”
  他忽地问起不相干的事来。
  温雁回神,他想了两秒,道:“三月廿三。”
  很近了。
  “过了生辰,阿雁便满十八了。”容烨叹,“年岁这般小。”
  温雁问他:“王爷何时生辰?”
  “六月廿六。本王长你六岁。”
  温雁观他脸色,轻声道:“草民不嫌王爷。”
  容烨微顿。
  他似笑非笑:“阿雁是不嫌,还是不敢不嫌?”
  温雁实话实说:“不嫌。”
  他这般距离看着容烨那张脸,话不做假:“王爷这般风采,无人会嫌。”
  “花言巧语。”
  容烨轻嗤。
  温雁笑起来,弯眼:“草民句句真心。”
  容烨盯着他的眼看了良久,也弯唇,笑道:“本王今日着钦天监算了算日子。”
  意识到什么,温雁一顿。
  容烨看着他,笑言:“三月三十日,诸事皆宜,乃大吉之日。”
  “亦宜婚嫁。”
  “本王把婚期定在那日,阿雁可愿?”
  温雁一时没应声。
  他微仰着头,细细看着容烨。入府短短几日,便让他的心态变了许多。
  他再没刚开始那般猝不及防下空茫又无措,不知如何是好的心了。
  只是。
  “王爷会纳妾吗?”
  他静了良久,问起旁事。
  容烨微讶:“不会。”
  “王爷若是坐上那龙椅,怎会当真一妾不纳?”温雁冷静道,“草民不能生育。”
  容烨前世便没一妻一妾,自然敢说:“本王可向你保证,不会纳妾。”
  温雁看他,他回看着。相视许久,温雁道:“好。”
  他问出他最想问的那个问题:“王爷可愿我抛头露面?”
  “阿雁聪慧过人,才学出众。”容烨道,“倘若困在后宅,本王便是那有眼无珠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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