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没事,只是染上风寒,起了高热,没什么大碍。”
  温雁好笑:“这眼睛红的,街巷的兔子怕是都比不得。”
  伍玖擦擦眼,没忍住道:“您总这样,小病小病,不愿吃那些苦药。如今病到晕过去的程度,还要说没事!”
  温雁举手讨饶:“这次药不吃也得吃了。”
  “太医给您开了什么药?可需要我来煎?”
  温雁示意他看向还跪着没起的梁仲:“你问问梁太医。”
  “您起身吧。”他无奈,“王爷不在,我受不得您的大礼。”
  梁仲不知他是何身份,得他准话才敢起身。他道:“您的药下官来煎便好,这药对火候要求严苛,易出变故。”
  听此,伍玖没敢再揽活,怕自己煎不好白白搭了温雁的药。
  “劳您费心了。”温雁温声道:“天色已晚,您早些回去休息吧。”
  梁仲应下,作揖道:“那下官告退。”
  等他走了,温雁扫过屋内无声候在两侧的婢女,续道:“你们也出去吧。”
  “诺。”
  婢女们屈膝一礼,依次离开。
  屋内明面上仅剩下温雁和伍玖两人。
  眸光若有似无的扫过顶上的横梁,祥云纹在烛光下依稀可见。温雁垂眼,轻声叹息:“今日身子差,倒是白白辜负了王爷的一番心意。”
  伍玖注意着他在被子上敲了三下的指尖,心头一凛。
  他安慰道:“公子不必自责,王爷对您好,想来亦不会怪罪。小的在外等候时可还听到王爷让人给您置办些衣服呢,说您衣服带的太少,只等身子好些了再仔细着量量尺寸,让尚衣局为您做几件好衣。”
  “还有此事?”温雁微讶。
  他有些受宠若惊,抿唇笑笑,脸本就红着,一笑平白添了分娇羞:“王爷费心,竟会在意这些小事。”
  心里无声落了口气。
  七宣羹无毒,是他身子过差了。
  只是瑞王……竟当真这般好心么?
  -
  暖阁。
  寝殿被人占了,容烨夜宿在暖阁。他半倚在紫檀木榻上,听着十五低声汇报道:“公子睡了,脸色瞧着红润许多,呼吸平稳。”
  “他可有问起那羹?”
  夜色已深,容烨有些困倦。他半闭着眼,指腹摸着圆润光滑的青玉佩,不知怎的又想起温雁那张脸。
  长得精致漂亮,又弱的吹个风都能染上风寒,把自己咳得半死。容烨平生最厌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他常年在战场,就没见过温雁这般娇弱的人。
  偏温雁那番姿态实在可怜的惹人怜,让他除了兴致外升不起旁的气来。那张嘴吐出的话中听,又淬着毒。
  软刀子般磨人。
  十五:“公子只说浪费了王爷的心意,没过多问及。”
  “倒是警惕。”容烨摆手,“不用去了,且让他歇上两日。”
  “是。”
  十五退下,烛火熄灭。
  容烨躺下身,将被子往下拉了拉。
  地龙烧着,于他而言有些热了。
  这样躺了片刻,难以入眠的他又坐起身,将身上的中衣褪下,才勉强消了几分火气。
  他重新躺下,合眼酝酿睡意着,不知怎的又分神想起昏了两个时辰喝药后紧接着又睡去的人。
  容烨暗叹一声体虚。
  觉这般多。
  ……
  温雁没敢久住在容烨的寝殿,待天亮和人用过早膳后,他便提了回东次间的话。
  容烨没拦着他,他说要回去住,他便允了。只是脸上笑着,悠悠道:“阿雁若是觉得给本王添了麻烦,那便少受些风。身子这般娇贵,再把自己病倒在榻上可如何受得了。”
  温雁一顿,面色不改的笑着回:“王爷这番心意,草民铭记在心,万不敢辜负。”
  他二人皆神色带笑,弯眼瞧着对方,却又莫名有几分凉气。
  温雁笑起来时那张脸可比容烨要友善乖巧的多,容烨笑着也不像什么好人,他却是不笑亦让人提不起警惕心来,笑时就更加了。
  两人带着笑相视一眼,容烨兴味更浓,等他起身要走时,慢悠悠开口:“阿雁身旁只这一个小厮,难免照顾不及。王府不缺婢女侍卫,阿雁挑两个用着,不趁心了本王再给你找些。”
  温雁的脚停在半空,滞了一秒才落下去。他回身,脸上那张笑脸平白让人看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王爷有心,草民谢过王爷。”
  第7章
  定朝四十年,二月廿八。
  定梁帝驾崩二十余天后,空悬许久的龙椅终于坐上了人。
  新帝登基那日,温雁难得起了个大早。
  芙蓉轩离容烨的寝殿很近,五更天时他便隐隐听到那处的动静,睡也睡不安心,遂披上衣服起身走到紫檀木雕花窗前,手搭在窗棂上,静静看着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寝殿。
  今日登基的是定梁帝最小的儿子,年仅十四岁的庸良王容轩。
  由容烨钦点,亲手扶着坐上那把权利最高的龙椅。
  温雁多少有些不明白,容烨权势既然这般大,兵权在手如今又能掌朝政,那为何不干脆自己登基当这皇帝?
  他看着远处的火光,想不明白容烨的打算,只看得那边热火朝天张罗着,隔着竹篱,透过敞开的垂花门,隐隐见着婢女走动的身影。
  而后便是容烨高挑的身形。他比府内所有人都要高,温雁看着那领先其他人一头的高度便知是他。一直等到人影消失,温雁才收回目光。
  他下床动作太轻,候在外间的伍玖没察觉到,倒是一个婢女走近,轻声道:“公子睡不着吗?”
  温雁回身看她,有些意外,“你没歇着?”
  落禾垂着头,回道:“奴婢和伍哥哥交替着值班,这后半夜正好是奴婢当值。”
  温雁此前少有过此等体会,追忆起来,也就伍玖刚来他身边时有过这么几遭。后来带他长大的婢女离世,只剩伍玖一人陪着他,便再没有过这种待遇了。
  他顿了少许,方才出声道:“我这里没事,你回去歇着吧。”
  落禾摇头,她始终没有抬头,却知道温雁此时的模样,劝他道:“您体弱,现下正是冷的时候,回榻上暖暖身子吧。”
  卯时的点,天蒙蒙亮,还是暗的。凉风透过打开的窗吹到仅草草披着外衣的温雁身上,确实有些冷。
  他没拒绝,关上窗走到榻边坐下,落禾走到他身前跪下,伸手来帮他脱鞋。
  温雁下意识避开,对她道:“这些不用你做,我这里没旁的事,你且回去吧。”
  他自己脱了鞋掀被躺回去,落禾看着他躺下,才屈膝应诺,“您好生歇息,有何事唤奴婢便好。”
  她脚步无声的倒退几步离开。
  屋内昏暗,温雁闭眼,无声呼出口气。
  落禾是他在几十个婢女小厮里挑出来的一个。
  准确来说,是被容烨送到他身边的。
  那日早膳过后他说了那么一句,紧接着十一便带着婢女小厮在明堂前依次排开站着,让温雁挑两个看得顺眼的。
  温雁清楚这些都是容烨安插在他身边的眼睛,选谁都一样,便选了两个面相好的小厮。
  那两人跟他半天,一个因着帮他端饭手抖洒了点汤汁被换,一个因着帮他挂衣服手抖掉地被换。
  十一当时笑得颇为不自在的对他道:“温公子,王爷说您挑得这两人手脚不利索,给您挑了一个手脚麻利的,您用两天,用不好了再换。”
  落禾便这样到了他手里。
  如十一所说,落禾是个利索人,伍玖昨日趁着她去做事时哭丧着脸对温雁哼唧,说感觉自己都失了职了,一点忙都帮不上。
  温雁好笑,他这里的事确实不多。伍玖本负责给他煎药,如今药方换了,梁仲顾着他的身子,伍玖便痛失一门活计。现在只每日穿衣固定由他来负责,别的就是他和落禾谁手快的事了。
  这个回头觉没能睡多久。
  温雁再醒是被惊醒的。
  一股凉意袭来,脑子尚未清明身子便本能往里侧一滚,随着“咚”的一声,温雁猛地睁开眼,见着冰冷的刀刃。
  他心头大惊,瞬间翻身坐起,看清了局势。
  四五个蒙着恶鬼面具的黑衣人提着刀朝他冲来,温雁瞳孔骤缩,连着翻滚躲避开锋利的刀刃。
  动静大了,外间的落禾察觉不对进来,拔出墙上挂着做装饰的剑便冲了过来,一剑挡住砍向温雁的刀刃。
  “来人!”
  她大喝一声。
  这一下大概是用了内力,声音震天响,不过几息便有数个暗卫从窗口翻进来,和偷袭的黑衣人交手。
  见势不妙,仅仅打了几下几个黑衣人便咬破唇齿间的毒药,直挺挺的栽倒下去,抽搐几下后没了生息。
  十一掀开一个个面具,脸色难看:“全是死士。”
  “公子,他们有伤到您吗?”
  伍玖心惊胆战的绕过尸体扶住剧烈喘气的温雁,连连帮他顺着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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