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有鼓声重击,而后归于平静。
再后来,地上的日光微微偏移,有数人步履匆匆,几乎是一路小跑地赶来了此处,很快出现了牢房之外。
为首的,竟就是这里的一把手,这衙门的县令。
对方脸色已然惨白,对着牢房屈膝就跪,脑袋往地上连磕了几下,一时连话都没能说出来。好容易捋直了舌头,他正要开口,就被平安以手势噤声。
对方以眼神示意了怀中熟睡的女子,又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一个眼神,县令就意识到自己太没眼力见儿,噤在了原地。
跟县令一道儿来的,是那两个将项翎与平安带回来的捕快。两人早已竭力迅速地开了牢门,而后跪在了县令的身后,低着脑袋,身子打抖,面如死灰。
平安看也未多看三人一眼,抱着项翎,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又有人匆匆赶来,来了就跪。来人正要开口告饶,就被县令急着阻止,也噤了声。
倘若平安睁眼,便能看出,来人就是那日在他与项翎马后叫骂之人,名叫“张云庆”的,是倚翠楼背后的东家。
但平安根本连眼皮都没有抬上一下,闭目圈着项翎的身子,仿佛此处根本没有第三个人。
几人不敢出声,也不知能做什么,便只能悄无声息地跪着。四人无声无息地跪在两人面前,不敢有任何举动,情景称得上是诡异。
地面的日光仍在缓缓西斜。直到自项翎入睡已经接近一个时辰,平安终于睁开眼,抬了抬手指,示意他们起身。
县令几时如此长跪过,双腿早已疼至麻木,一时都无法利索起身,却连一刻都没敢耽搁,硬是爬了起来,又赶紧在平安眼神的示意下掸尽了身上的尘土,躬身而立。
若是在白日入睡,项翎的睡眠时长十分固定,不多不少两个星际时,换算成文明ca259的本地时间,大约是一个时辰。
没过多久,项翎就醒了过来,一睁眼,看到的就是平安的脸。
无论是以星际审美还是本地审美来看,平安的外貌都十分平凡。可从这个自下而上的角度看过去,项翎忽然意识到,平安的下巴生得很精致,鼻子高,睫毛长,几个部位都有着美人的潜质,甚至和她的审美天花板——目标个体1139有些相似。
当你觉得一个人不错时,连带对方的外貌都会让你感到格外舒适。这是碳基生物的一个普遍共性。
而她确实觉得平安是很好的人。坚强,善良,宽容,温和,热心肠。他的外表也许并不出众,心中却塞满了闪光点。
也就是此时,县令终于在平安的示意下,得以战战兢兢地躬身开口:“项翎姑娘,在下乃本县县令,误信伪证,叨扰姑娘,特来向姑娘,以及平安公子道歉。”
地处京城,一县之令也是了不得的人精儿。他其实只得了一句令人双腿发软的警告,未曾得到其他信息。但瞅一眼这位传说中的大人对这女子宝贝的模样,以及大人特意易换容貌,又提前命他们起身……他就知道他应该冲谁道歉,也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这句话,不仅讨好了该讨好的人,还将自己的责任择去了大半,将事情从“定人冤罪”变成了“误信他人”。
他这话一出,张云庆可顿时就急了。
这“误信他人”,误信的可不就是他。
他不是蠢人,往常求人办事,必然会主动担下责来,方才能叫人放心办事。可如今……如今是那种能主动担责的境况吗?!
这责任,谁沾谁就是一个不得好死!
张云庆悔得肠子发青,只恨不能把自己这有眼无珠的眼睛给挖出来,又恨不得上昆仑山寻到神仙,让他能退回到今天之前去,免得他做出如此不要命的事,讨好不成,竟还反过来重重得罪了这……这位大人……
那是他能沾上的人物吗?他就是有几百条命,够得上此等死罪吗!
在漫长的跪待中,张云庆早已吓得腿肚子打抽,脑子里稀乱,连辩驳之词都想不明白。可也许是因为求生的本能,到了这当口,他的脑子竟忽然又奇迹般清醒了起来,令他得以唇齿清晰,竭力摆脱罪责:“不是伪证,是那些刁民欺瞒于在下,在下是一心为民伸张正义啊!”
柿子要挑软的捏。他自然要先将责任推到他买通的小民身上,而后提前一步处置几人,封了口去。若有变故,那就再往县令头上推,所谓死贫道不死道友,这么大的责任,总归不能是他担下来。
张云庆抹着眼泪,涕泗横流:“什么吃死了人,我们连夜彻查,才发现只是几个刁民蓄意敲诈!小人本是一腔热忱,为民伸冤,谁知竟着了如此小人的道,实在是有眼无珠啊!”
他这一通哀恸真情实感,把“一腔正直为奸人所用”的诚恳表演了个十成十,正要郑重表演下一阶段的“冒犯大人孝心难容”,就被平安抬手制止。
“诸位大人,”平安开口,一句“大人”令在场的人都不自觉地颤了一下,“如此说来,我二人无罪,如今可以离开了吧。”
张云庆被他打断了思路,一时没反应过来,本能应道:“自然……自然……”
平安便带着项翎起身,俯身为她拍去身上的尘土,而后便要与她一同离开。
“大——平安公子!”县令却是人精儿,深知如今若不赔罪,待这位出了这个门儿,可就再没有这个机会了,“在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平安置若罔闻,转身离开。
倒是项翎不明就里:“他也许有什么重要的话说呢?”
平安便顿了顿。
“那你在这里等会儿,我马上回来。”他说道。
饶是那县令早看出这位大人对面前的姑娘宝贝异常,也没想到这姑娘随口一句竟就如此好使,不由又惊又疑地看了项翎一眼。
县令、张云庆,连上两个拿人的捕快,四人一同将平安迎入了侧旁。关上门的一瞬间,四人便如同约好了一般,“咚”一声全都跪到了地上。
“下官有眼无珠,冒犯大人,实乃罪该万死,罪不容诛!”县令“砰砰”几声,差点没把脑门磕出血来。
张云庆与两名捕快的响头更是只多不少,生怕大好的性命就只至今日。
平安显然并无应付几人的耐心,对县令诚惶诚恐的歉意视若无睹,倒是低下头,看向了县令身后的小小捕快。那是清晨带走项翎的那个捕快。
“早上,我曾说过,不要给她上铐吧。”平安看着他,忽然缓缓地开了口。
这是这名捕快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听到这样的大人物说话。
头顶的声音平缓,却字字都浸满了沉重的压迫感,仿佛悬在脖颈上的虎头的铡刀,又仿佛嵌在喉咙间的怪
物的利爪。
捕快无意识地发起抖来。他想起,在带走他们二人的时候,这位大人确实曾下过这样的命令。那时,虽不知这位大人的身份,他仍被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给震上了一震,回过神来,却反而嫌丢了面子,不仅没听他的话,还色厉内荏地推搡了对方两把。
这事,他根本就不敢细想。
他语无伦次地张口:“小人……小人该死,冒犯……冒犯……大人……”
“我与你说的,是你给那女子上铐的事。”平安微微皱眉,纠正道,“与冒犯我有何干系?”好像他根本不在意他那时的冒犯,从头到尾。他就只在意他按章程给那女子上了镣铐。
“你没见到,她的手腕被压伤了吗?”平安低眼看着他,抬起足尖踩在对方伏在地上的手腕,眼眸冰冷,“若在过去,你这手,已然没了。”
捕快身体发抖如筛糠。
平安就说了这一句。
而后,无论是县令的叩头,还是张云庆的讨饶,对他而言,都犹如耳畔蝇鸣,叫他充耳不闻了。
他转身走了出去。
说来,县令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
一件他分明能够想出答案,却一直都无法相信的事。
那位大人蛰居此处,无人知晓,当是机密。如此机密,为何这般轻易就叫他们几人得知了?
以他的聪明,他当然想得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只是一直竭力挣扎。
直至那位大人前脚刚刚离开县衙牢房,后脚,他与张云庆四人便被请入了大名鼎鼎的魔窟。
他想,他果真是早已知晓了答案的。
他们的互相推诿,竭力挣扎,在怪物看来,怕都不过只是在烈日下徒劳蹦跶的鱼,徒增可笑罢了。
第59章 第59章“璧润真是我见过最为美……
“他们找你说什么?”见平安出来,项翎问道。
“没什么,不过是为冤案致歉。”平安道。
显然,尽管文明ca259正处于相当原始的社会发展阶段,人权水平极低,但其中仍旧存在对人权极其重视的官员。在无意中造成冤假错案之后,他们会给予极其有诚意的,甚至在项翎看来有些过分有诚意的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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