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鬼手”,在场确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这倒不是因为在场的人有多么博闻广识,而是因为此人实在太过有名,甚至连对本地缺乏
认知的项翎都曾在说书人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名字。
这人的名字起的中二,像是那种只会出现在三流话本中的傻名字,却与他的行事风格颇为契合。此人行事风格诡谲,行医诊费需得白银千两,可谓天价,还要付得起此等诊费的非富即贵的病人对他毕恭毕敬,甚至跪地叩首以示诚意。只要一个字叫他不满,他就万不会医。而他的脾气秉性又颇为怪异,谁也不知哪个字会得罪于他,只好对他加倍恭敬,万般小心。除此之外,来问诊之人生的病还必须足够棘手,足够有趣,受的伤必须足够严重,足够难医,否则,他也是万不屑接的。
有如此怪癖,还被天下吹捧,声名远播,自然也是因为他这一手医术确实出神入化。民间传说,此人医术能够白骨生肌,起死回生。以文明ca259的医学发展程度来看,起死回生当然绝不可能,但传说大多并不是空穴来风,此人恐怕真的能够医治本地医疗束手无策的个体。
大夫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有幸见过的神医鬼手的断肢方式细致回忆了无数次,而后开口吩咐:“上烈酒,利刃,滚水煮干净的布,用火烘干。还要柔韧的细线,用于扎住血管止血。”
他这话一出,项翎的心里就踏实了许多。他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必定对止血方式有一定的认知,甚至还了解基础的杀菌消毒方式——哪怕他并不知道自己用酒精和高温杀死的究竟是什么。
而他要的东西,项翎此前已经要齐大半,唯有干净的布料还没有完全烘干。那大夫见状,颇为惊讶,只当项翎也有奇遇,与她交流了几句。听得她也只知这些,不知其他能够提升断肢成功率的方式,大夫有些失望。说话的工夫,他一直在下意识地抹净额角与手心的汗,看上去颇为紧张。
平安静静地看着他,忽然开口:“你有几成把握。”
那大夫不敢托大,直言道:“五成。”
“太低了。”平安道,“若是鬼手本人,当有十成把握。”
“那是自然。这断肢之法,便就是他研究而出的。”大夫道,“可是……总不可能将那位请来。”
这位大夫脾气秉性颇好,说话也实在是委婉。考虑到那可是神医鬼手,他真正该说的话应是“你们也配”。且不说这断肢之术神医鬼手已然做过数次,只需断肢的伤势不见得还能再入得他的眼,就说那天价的诊金,甚至“神医鬼手如今在哪儿”,都哪里是他们一个小小客栈里的小小平民们能够得知的。
所以,这大夫自然是万万想不到,自己听到的下一句话竟会是——
“让神医鬼手来吧。”平安道,“我与他,恰有些交情。”
这话一出,满堂皆惊。一瞬间,整屋人惊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平安的身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项翎:“有一些交情,就能够让他打破规则来做手术吗?”看来,那她对本地人际关系的了解程度还是太浅薄了。
可显然,大夫也有同样的疑问:“这位小哥,你这话……当真吗?若只是‘有些交情’,可不见得能请得动那一位……”
这位大夫说话向来温和委婉,硬是把“痴心妄想”的实话给摁了下去。
“等我消息。你且不要动手。”平安撂下一句,转身便离开了。
春兰看着平安的背影。
春兰从不信神佛。哪怕真有神佛,那种无形的眷恋也不会落到她的身上。否则,她最初就不会出生在肮脏的勾栏院了。
如此,她自然也从不相信会有什么小概率的好事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这也是当初她为求自保而毫不犹豫向项翎发起攻势的原因:她从不相信挂在他人身上的微小的希望,自然不会相信被她得罪狠了的项翎不会对她动手。
可现在,如今,此时此刻,她却膝盖一弯,忽然莫名其妙地跪到了地上。
她向漫天的神佛祈愿,祈愿一个微小的,离谱的,听上去根本就是痴心妄想的希望。
她期望平安,一个也不过是从勾栏院出来的卑微之人,真的能请得来名动天下的神医,治好她唯一的弟弟。
她比谁都知道这是怎样的痴心妄想。
而她诚心诚意地向众神祈愿,祈愿妄想成真。
项翎拍了拍春兰的肩膀,无声地安慰她。
夏竹还在床上烧着,秋菊心疼得不行,听着大夫的指引着手替他降温。
项翎无事可做,又不喜欢被动的等待,便决定做一些能做的事。
比如,如果平安真的能把那个医术水平远超当地医疗水准的医生请来,他们也得按那人的规矩,准备好他要的天价诊金。那当不是春兰他们能付得起的。想到这儿,项翎顿时转身回房,盘了盘自己小匣中的银钱。
春兰对她实在是很好,平日在钱财上抠抠搜搜,却单单在给她零花钱时称得上大方。不知不觉,她都攒了半匣子的银钱了。这些钱用于生活绰绰有余,可若用来付神医鬼手的天价诊金,就只是杯水车薪了。
项翎四处看了看,从房中翻出了自己所有还算有些价值的私人物品,连头上的簪子都扯了下来,包在一起,径直往当铺而去。
其实当不了几个钱。她从奉天府出来的时候,浑身上下什么都没带,连贴身的匕首都被留在了那里。如今手里这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都是后头用春兰给的钱买的,买来时就没有几个钱,卖出当然也值不了多少。
但能多少一钱一文都是好的,总能凑齐的。
考虑到大店放款也许会更加大方,项翎找到了京城最大的当铺。这铺子建得气派,门口的伙计瞅她一身朴素,甚至不太愿让她进去。
项翎自顾自地进门,寻到柜台,放下了手里零碎的东西。
寻常时候,这当铺值台的都是铺里伙计,可这家当铺的掌柜偶尔也会亲自值台。今日便恰巧是他。掌柜的抬头瞅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她带来的零碎物件,摇了摇头,漫不经心地一件一件随手拨开,每一件都报出了在她意料之中的价格——这些东西实在是值不得几个钱。
直到零碎的杂物下头露出了一支白玉的簪子。
当铺的掌柜见了那支簪子,愣了一下,疑惑地凑近看了看,而后不敢相信似的缓缓地睁大了眼,将簪子了拿起来,细致地端详。
他越看,手上的动作越是小心。看完了,他特意从一旁拿了个绸缎料子的软垫,小心翼翼地将簪子放了上去,而后才开口:“姑娘这是……如何得来了此物?”
项翎看了一眼那支簪子,想起来,严格来讲,她从奉天府出来的时候,并不是什么都没带的。那时,她头顶上还插了根簪子。那是她的妆奁中很不起眼的一支,被她当做寻常物品随便戴着,从未给予过任何关注。
可现在,看这掌柜的反应……
“这个,很值钱吗?”项翎问道。
“何止是值钱。”那掌柜的看着簪子,脸上尽是掩不住的惊叹之色,“这玉质之莹润,见所未见,用来做国玺都不为过,竟只雕了一支簪子。可细看这簪子的雕工,却也绝没枉费这料子,定是名家手作,堪称一绝。你看这上头的凤凰栩栩如生,振翅欲飞。这东西,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这……怕不是什么御赐的贡品,姑娘是如何得到的?”说到这儿,他已然是满脸怀疑,抬头将项翎从头到脚扫了好几遍,怎么看她都不像是能够得到此等贵物的人。
他甚至疑心这簪子是面前的女子偷窃而来的。可寻常名贵之物,被偷还说得过去。若是东西名贵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倒反而无法相信这样的东西会被一个寻常女子偷窃到手了。
实际上,项翎也的确镇定自若,面不改色:“这是我家长辈留下的。我
家家道中落,但先祖确实曾侍奉过圣上。”
“姑娘要死当,还是活当?”掌柜问道。
“要钱多的那种。”
“那就是死当了。”掌柜的喜笑颜开。
实际上,掌柜的自然不会轻易相信项翎“家道中落”的说辞。毕竟,此物何等名贵,面前的女子衣着打扮何等普通,手上甚至还留有做粗活的痕迹。若真能家道中落至此,也实在是可悲。
可若真是面前的女子胆大包天,偷窃御品,以本朝律法之清明,只要他不是惯于销赃,就不会被牵连。死当逾期不赎,这簪子可就是他的。如此珍品,便就是有些风险,他也是决计愿做的。
“我做生意向来实诚本分,自也不会欺瞒姑娘。姑娘此物确实价值不菲,只是有价无市,买家难寻。你既急需用钱,到我这儿典当,确也不亏。承蒙姑娘信任,我亦愿把身价奉上,给姑娘,这个数。”掌柜想了想,比出了个三根手指。
三百两。这比项翎预期的实在高了太多。
项翎心中满意,却自然要再谈一谈价,让还需筹集的诊费再少一些。她开口:“太低了。就是难以出手,也不至于折出这样的低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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