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春兰一巴掌把他拨到一边,咬着嘴唇一直哭。
  项翎站在门口,见夏竹无计可施,便走进门去,抱着春兰安慰。
  适当的肢体接触很有利于安抚个体的情绪。
  平安也站在门口。
  他得了大夫的应允,今日第一次地出了房门,左右也无处可去,便跟着项翎看大夫给夏竹瞧病。
  他站在那里,看着拖着残废的身子想方设法逗春兰开心的夏竹,看着趴在项翎怀中哭得满脸通红泣不成声的春兰,沉默了一阵儿,什么也没说。
  自那之后,两个一直被封在房中的人放了出来,菊梅客栈可以算是多了两个活人,一时更热闹了许多。
  平安是没什么话的,只对项翎话多不少,夏竹却是吵嚷得不行的。他被关了足足三四个月,褥疮都快躺出来了,如今更添几分人来疯的气质,哪儿都能听到他的嬉笑声。
  春兰也惯着他,并不管他胡闹,只在他动作太过容易伤到腿的时候骂他。夏竹却不那么听话,总要不服气地顶嘴,然后在春兰真的怒气冲冲走过来的时候缩头缩脑小声叨叨。
  用项翎的话说,他这叫做叛逆期。
  除了在客栈上下玩耍胡闹,夏竹的另一大乐趣,就是和平安凑近乎。平安并不那么爱理他,却倒也会应他的话,有时明显被他扰得烦了,转头看见他的腿,便又耐着性子应他一句。
  其实,就夏竹这个年纪,会跟不爱搭理自己的人凑近乎,还是很有几分稀奇的。夏竹虽一直都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却到底也十四了,正是青春叛逆的时候,连听春兰说话都要犟嘴,自然不会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春兰还问过呢,问夏竹为什么那么喜欢和平安搭话。夏竹不说,平安也不知道。
  这个答案在几天之后有了结果。那天,夏竹拄着拐棍,看着平安身上狰狞的伤口,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了一句:“疼吧?”
  平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伤口,没应这答案显而易见的废话。
  夏竹就坐到他的身边,自顾自地开口:“反正我是特别疼……受刑的时候,疼得发疯,疼得想死,跟下了十八层地狱似的,感觉就是把我活蒸了活煮了没有这么疼,从来不知道人活着能疼成这样。那时候,我真的……每时每刻都恨不得自己赶快死了,赶快上奈何桥,再也不用受这个罪。一直到现在……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还是成宿成宿做噩梦。”
  平安这才正眼看了他一眼,顿了顿,没说话。
  “我听说,你是自己主动受大刑的?”夏竹看着平安身上的伤口,脸上不由浮出了许多钦佩,“除了手和腿,你受伤其实一点也不比我轻。你可真厉害,这么能忍……我刚受完刑的时候成宿成宿哭,哭到天亮,还不敢让春兰知道。”
  是的,他不敢让春兰知道。即使现在,他也不敢让春兰知道。所以他憋了一肚子的苦痛,就只能说给有着同样遭遇的平安听。
  也只有平安能够对他的痛苦感同身受。所谓惺惺相惜,大约也就是这么回事。
  平安看着夏竹。说来,夏竹确实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个子还没开始窜,坐在那儿不大的一个。
  平安沉默地看着夏竹,没有回话。
  就在夏竹觉得不会得到平安的回应的时候,平安顿了一会儿,忽然开了口:“用冰块,敷到伤处。”
  迎着夏竹疑惑的视线,他补充道:“止痛。”
  “啊?哪儿都能敷吗?”
  “皮外伤冰敷最能止痛,打到皮肉里的淤青敷着也有用处。”
  “哦,我试试。”夏竹看着他,忽然感到莫名,“你怎么这么有经验?好像经常挨打似的。”
  平安没有回话。
  第47章 第47章臣妾要告发忆柳……啊走……
  夏竹早就习惯平安不爱理人,并不计较,还有来有回地分享起自己的经验:“我没用冰敷过,我一般靠喝酒止疼。春兰不让我喝酒,说喝了酒伤口长不好。可是我要是疼得很了,她就没办法了,就给我喝。我酒量浅,几杯就能睡了。不喝酒疼到天亮,喝了酒安安稳稳睡一晚上,特别好使。你也试试?”
  “不必了。”平安道。
  “试试嘛,真的好用。”夏竹以为他不信。
  平安顿了顿:“我酒量亦浅,酒后难以自控。”
  “怎么个‘难以自控’?”夏竹少年心性,起了兴致,“唐突别个姑娘?”
  平安安静地,缓缓地瞥了他一眼。
  夏竹本能地缩了缩脖子,一下子就老实了下去。
  可没过半刻钟,他闲着没事儿,旺盛的倾诉欲就又冒了上来。
  “说来,我厉害呢。你别看我这样,我——”他警觉地左右四顾,反复确认了春兰并不在附近,这才大大方方地炫耀,“我可是一个人保护了春兰。你看春兰,没病没伤的,看不出来她那会儿和我一起吧?我多厉害,一个人抗下所有,让她连手指头都没伤着!”他一脸满足和得意,好像是小孩子在炫耀什么顶稀奇的玩意儿,而不是为了保护别人而丢了一只手一条腿,撑着残废的身子坐在这里。
  平安沉默了片刻,开口:“你们二人,感情很好。”
  “噫——”夏竹再次警觉地确认四周,而后开口,“谁和她感情好!她天天管
  东管西,凶得不行,也就是我让着她,听她的话,否则就她这样,谁受得了她啊。我保护她,可不是因为和她感情好,完完全全是因为我厉害!“半大的少年秉持着自得自满的英雄主义,小小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是很厉害。你保护了你重要的人。”平安沉默了一下,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亦不知是否生了悔意。他顿了一顿,回到了眼前:“我在你这个年纪。没有这么厉害。”
  夏竹愣了一下。平安平素总是对人爱答不理,冷不防竟如此直白地称赞了他,愣让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后,他更得意了,反手就是一波商业互吹:“你也不赖啊!我听说,你是为了自由甘愿受刑的?大丈夫!真男人!有什么比自由更重要!”
  平安没回他的话。
  在少年自顾自的过分聒噪中,他自言自语似的冒出了一句:
  “我是为了,比自由更重要的人。”
  *
  项翎从柜台前起身,刚好见到两名客人入店。
  “请进。”项翎离开柜台,将二人引入客栈,熟络地招待,“两位想吃些什么?”
  落座的工夫,忆柳已极有眼色地上前,温柔和顺地沏上了两杯热茶。他病了几日,病中也非要帮人做事,被春兰连翻几个白眼,强硬地赶了回去:“行了行了,别见缝插针在项姑娘面前显摆自己了,我还要做生意的。你若过了病气给客人,谁还敢来?”
  当然,在项翎面前,她是这么说的:“忆柳病了,让他歇着吧。天冷了,别再受了凉。”
  不管怎么样,在房中待了几日,忆柳的风寒总算过去,今日才第一次地出来帮了忙。
  那两名客人接了忆柳的茶水,不知为何,频频望他。
  忆柳外貌显然十分符合文明ca259的审美,还曾数次遭到性骚扰——骚扰的人都被春兰叉着腰骂了出去,骂得至今都不敢再路过客栈门口。
  见二人频频望着忆柳,项翎自然而然地挡到了他的身前,再次问道:“二位想吃什么?”
  “哦,哦。”二人这才如梦方醒似的,望着墙上的餐牌点起菜来。
  点过了菜,忆柳转身去厨房帮春兰的忙,厨房残害者项翎自动自觉地留在大堂,回到柜台算起账来。
  时间还没到饭点,店里的人不多。二人哪怕已经压低了自己的窃窃私语,那细微的闲谈声仍旧清晰地传入了项翎的耳朵。
  “就是他吧?”
  “肯定是他,就是长那样的,脸蛋儿生得跟瓷捏的似的,一个男娃长得比画上的仙女儿都漂亮,见一回就认不错。”
  “确实漂亮啊,近看还柔柔弱弱的,整个儿一大家小姐。谁能想到,长成这样的人,竟然能做出那种事来。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可不是嘛。你说你见了人不敢救也就算了,咱也没敢救。可大雪天把浑身冒血的人拖得远远的,扔了,我活这么些年还真是头一回见……最奇的还是干这事儿的人长成这样,温温柔柔的,跟个小姑娘似的,多吓人啊。”
  听过几句,项翎就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事了。
  毕竟,几日前,平安就曾和她说过,说他那日前来客栈投宿,是忆柳将他拖出了半里地,要他自生自灭。
  她当然不相信忆柳会这样做,便只当平安是重伤出现了幻觉,误会了忆柳。
  可现在……
  项翎不由上前确认:“你们在说什么?”
  “啊?——啊,没什么,没什么!”一见议论他人被抓了现形,二人中的一个一脸尴尬,连连摆手,“我俩说我们老家的人呢。”
  另一人却显然挺不服气,看了同伴一眼,低声道:“这有啥好遮掩的,我们又没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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