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个体1139,真的是非常难懂的个体。
璧润看着她满脸纯粹的疑惑,顿了一顿,道:“没什么。”
他病得难受,掩嘴又咳了两下,而后道:“有何不懂,你随时问我即可。不必攒着。”
第25章 第25章他的脸烧得通红通红。……
有些事,说来离谱,玄之又玄,却又真实存在着。
比如,按道理讲,人是感知不到另一个人的“视线”的。毕竟,视线这个东西,又不带光亮,又没有感觉,毫无实体的一个东西,除非正好见到有人在看自己,否则,怎么可能感知得到呢?
但事情就是这么神奇。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福康觉得,自己是能感知到大人的视线的。
有的时候,埋着头,福康会觉得,那一位就像是盘踞在头顶的一头怪物。庞大,沉重,暗影幢幢。
他感到恐怖。
所以,当这样的影子将视线投到他的身上的时候,哪怕一直躬着身子低着头,福康也一下子就能感知得到。
“谁,教过你什么东西?”
这是紧随视线而来一句话。视线虽是看了他一眼,话却是对着项姑娘说的。
福康是何等的聪明,听到的话前后一联系,灵活的脑子转了两圈,马上就砸吧出了味儿来。
大人有多宠爱这项姑娘,府里但凡脑子没少的都知道。
前头这姑娘才说了点给大人少添麻烦的话,后头大人就冷了脸,视线往他这边扫,又问项姑娘“谁教了你什
么“。
这是怕底下的人不长眼,不知道有的规矩该说,有的规矩不该说。而在这位项姑娘面前——
所有的规矩都不该说。
想通了这一节,福康的第一个反应……竟然不是恐惧,而是有点委屈。不带这么看不起人的啊。他是什么人,在大人身边贴身伺候了好几年还好好地活着,愣是从有点小聪明活成了个人精儿,他能看不出这么基本的道理吗?他能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吗?
简直像是在质疑朝上的大儒不知道“一二三”的“一”字儿怎么写!
福康正委屈着呢,项翎在床上换了个姿势,一眼就瞅到了门口的福康。
“嗯?你一直站在那里吗?”项翎很惊讶,“你生病才好,不该站这么久。”
这话说的,他哪儿能不知道他不该站这么久。他不知道,他屁股上一直疼着的伤也知道。
这不是大人没让他走吗?
说到底,谁会在暗影幢幢的怪物面前趴得懒懒散散,言行恣意随心,还很讶异于他人的小心呢?
福康想,这位项姑娘的心中恐怕永远都是鸟语花香的吧。
目之所见皆是明媚的阳光,不知痛苦与杀戮为何物。
项翎亲自发了话,那结果自然也是不言而喻的。
屁股站得生疼的福康轻而易举地得了照顾,天还没黑,便被应允去外间的下人房里躺着。
而项翎也合上了书。
“你也该休息了。”项翎看着目标个体1139,“睡眠有利于身体的康复。”
这种程度的病症并不足以夺取目标个体1139的性命,那么项翎就也不介意付出缓解病症的关心。
实际上,在最初发现目标个体1139生病时,项翎就已经表现出了一个群体性生物应有的社交素质,主动对目标个体1139表达出了关心,并提出了“补充睡眠”等十分具有科学依据的病症治疗辅助手段。
但很奇怪,目标个体1139似乎对教她认字的承诺十分执着,哪怕生着病,也让人专门寻找了当地低龄个体的启蒙读物,躺在床上教她。
项翎将这理解为,智慧生物对于停留在同一地点无事可做的状况会感到不耐,需要给自己找些事做。
但即便如此,他做的似乎也有些太多了。这几天的时间,他几乎没有好好休息,一直都睁着眼睛等她问话,予取予求。
这很奇怪。
就像他忽然告诉她,他不会让任何人看轻她,她是万万人之上一样奇怪。
她想,这一定又是什么她所不能理解的本地文化。
她对文明ca259的理解真的太少了。
她看着目标个体1139:“快睡觉吧。你要好好休息,才能够早一点把病治好。”
目标个体1139是一个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容易说服的个体,项翎有很多例子可以佐证这一观点。
比如此时此刻,目标个体1139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真的点了下头,而后依言闭上了眼睛。
项翎就趴在他的身侧,贴着他明显温度过高的身体,对着手中的书籍,回忆1139教授过的东西,默默记录文字的含义与读音。
直到身侧有无意识的梦呓传来。
“不要……”项翎转过头,正见到一颗泪水从目标个体1139的眼角落下,“求你……”
他哽咽着:“求你……”
他说:“不要这样……对我……”
他说:“哥哥……”
一颗又一颗的泪水落了下来。
他的脸烧得通红通红。
他看上去非常,非常地痛苦。
在项翎看来,目标个体1139是异常美丽的个体。放眼宇宙,没有第二个个体能够如此精准地长在项翎的审美点上。
他的半边脸美丽绝伦,半边脸混沌不堪。这样的面容让他在他人眼中如同怪物,在项翎眼中却倍数增添了美感。
那半边美丽的面庞,昭示着他天生丽质,而半边混沌的面目,则是他经历过苦难的证明。
半边的残缺更能衬出半边的美感,半边的美丽更能衬出半边的苦难。美丽与残缺的极致交错,简直犹如艺术品一般。
一直以来,项翎都是将目标个体1139当做艺术品欣赏的。
而现在,目标个体1139烧得满脸通红,泪珠不断不断地落下,整个人看上去比项翎手中的书页还要脆弱易破,内里汹涌的痛苦仿佛要冲破躯壳的牢笼。
项翎的心脏忽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那并不是来源于欣赏。
这不是项翎第一次撞见目标个体1139的梦魇,但上一次,她好像并没有生出这般异样的感受。
项翎放下了手中的书籍,凑到他的身边,抱住了他。
他的身体很热。他是真的病得有一些厉害。
项翎抱着他,擦去他的眼泪,贴紧他的身体,一下一下地拍打他的脊背。
“没关系,没关系……”她轻声地安慰他,“没事了,没事了……”就像小的时候爸爸和妈妈对她做的一样。
这世界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的。再罪大恶极的个体也会有其多面性,也会在内心深处存有柔软之处。项翎见过无数这样的例子。
而这当然丝毫无法抵消暴虐个体的罪行。被暴虐个体杀死的无辜个体也有着同样的柔软之处,也有着爱与被爱的人,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呢?项翎的信仰从不会因目标个体的多面性而有半分的动摇。
她只是想,目标个体1139的哥哥也许真的是对他很重要的人。
就像她的父母对她一样。
项翎将璧润紧紧地抱入怀中,轻轻地拍他的脊背,摸他的头发,把柔软厚实的被子裹在他的身上,让他被层层叠叠地保护了起来。
她感觉到,怀中的个体一点一点地安静了下来。
这是项翎第二次撞见目标个体1139的梦魇。
她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她所阅览过的犯罪资料不会记录犯罪证据与犯罪事实以外的内容。
她想,他究竟经历过什么,才显示出这样的痛苦呢?
她不会主动将这个问题问出口,因为她不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她不懂得如何为他人提供心理咨询,便就只能避免去触痛他人内心的伤口。
但是她想,她最终是会终结他的痛苦的。
他的痛苦会终永远停止,烟消云散。
在她亲手让他用生命偿还自己的罪孽的时候。
*
项翎醒来的时候,目标个体1139仍旧在她的怀中。
这是很少见的事。考虑到目标个体1139的整体作息周期起码比项翎早了几个星际时,项翎通常只会在午饭时见到目标个体1139。彼时,对方已经结束了半日的工作了。
哪怕如今生了病,1139也从未懈怠工作,绝不会在本地恒星已经照亮整个半球时仍旧卧在床榻之上。
项翎将今日的反常理解为,目标个体1139病得实在太重了。
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已经见她醒来了,从来不会将睡眠周期拖得太久的目标个体1139仍旧选择与她一同卧在床上。
今天的他,没有忙碌,没有工作,没有像任何一个往常。
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什么都没有说。
“很难受吗?”遵循群体生物的交际礼仪,怀疑1139病情加重的项翎关切地问道。
目标个体1139没有回话。他只是微微靠前,把柔软的嘴唇印到了她的额头上。
让生病的个体注重休息是群体生物的基本礼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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