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奉天府的守卫哪里是一个小小的后院管事能调动的?守卫斜眼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
他又求了另一名守卫,结果不言而喻。见无人搭理他,他只好转过头来,自己处理这二人。
他整张脸皱成一团,嫌弃得不行,撇着嘴双手一举,勉强将夏竹托起来,而后尽量让少年满是血污的身体离自己远远的,快步往远处不碍事的巷子走去。
春兰没料到他的举动,惊呼一声,踉跄着追他:“你做什么!你放开他!”又急又怒。
吴同三步并作两步,利索地拐进一个小巷,随手将夏竹放在地上。紧接着,春兰便追了上来。她身子弱,追得又急,一个踉跄,差点摔到地上去。
吴同一把扶住了她,手离开的时候,春兰的掌心已然被塞了个钱袋。
塞钱袋的时候,吴同还在紧张兮兮地四处观望,显然是生怕有人发现自己靠近了这两个罪人,还给他们塞了银钱。
猛然被这混账塞了东西,春兰下意识地将手心中的东西甩开。钱袋落在地上,发出叮叮当当的银钱碎响。春兰顿了一下,才意识到那是钱。
“你这臭婆娘,给脸不要脸。”吴同气得骂了她一声,却还是把钱袋捡了起来,又塞进了她的掌心,“怎么,不稀罕要啊?”
那袋子沉甸甸的,拿着坠手。
他们确实是很需要钱的。
两个半残的人,若是连一点银子都没有,如何能在外头活下去。
春兰顿了顿。她不知道吴同为何会如此,却还是开口:“多谢。”
吴同瞅着她一身的伤痕,眉头一刻也没松开,嘴碎的婆子似的念念叨叨:“让你长眼,你不长,非得去得罪那贵人。那种贵人是你能得罪的吗?还想去害人家,没见那项小姐多么得宠?那是你能害得了的?你这脑子,真是比猪都不如!”
他骂归骂,脸上看上去却很难过。
春兰抿了下嘴。第一次的,她竟觉得这丑陋肥胖的男人看上去顺眼了许多。
也许是因为这一刻的感动,她低下头,莫名其妙地就对这个她过往从未看得起的男人说了实话:“我是怕她害我与夏竹,不得已先下手为强……先前那么得罪了她,她又对我二人的百般示好不假辞色……那奉天府是什么地方,她那么得宠,害死我二人简直易如反掌。左右都是死,我们不敢坐以待毙,便只能奋力一搏。”
她的想法当然是有凭有据的。她比谁都知道自己得罪项翎有多么彻底,所以,甫一意识到项翎得宠,她就第一时间上门讨好,期望缓和关系,却得到了颇为冷淡和讥诮的回应。
当然,项翎本人其实并没有“冷淡”或者“讥诮”,她只是缺乏ca259的人际交往基本常识,耿直地发问而已。但任何一个文明ca259的个体看到项翎的回应,都会与春兰得出同样的结论,认为项翎这是早已记恨上了春兰二人,很难握手言和。
春兰理解项翎的恨意,毕竟,是她促使项翎被送入了大人的卧房。这在之前可是必死的事。
尽管项翎反而借着这个机会一步登天,扶摇直上,也改变不了春兰此前蓄意害她的事实。
春兰甚至能够清晰地意识到,她如今的处境称得上是“恶有恶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认同这一点。但这不意味着她就可以坐以待毙,就这么坐着等死。
项翎离开后院的那天,她跪在地上发抖,满脑子都是自己与夏竹的死期。那之后,她也试图见了项翎几次,却都得到了一如既往的冷淡回应。那时她就便知,没有回寰的余地了。
与其就这么坐以待毙,不如冒险一搏,趁项翎才得宠了几日根基不稳,先下手为强,以除后患。
如是,才能自保。
于是,最后一次求见项翎时,她揣上了要夏竹仿造的情信,最后一次试探了项翎的反应。
项翎当然不会有什么改变。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搞清楚春兰为什么会表现得如此反常,又对文明ca259的常识充满了求知欲,便总会直接指出春兰的反常,诚心发问,尖锐而不自知,每每让对方尴尬无比,释放着她本人根本意识不到的攻击信号。
于是,在离开前,春兰悄悄用手指抹了一下项翎的唇脂,涂到了自己的唇上,而后印在了怀中的情信里。
她将那封信埋到了床铺的最里侧,敲响战鼓,拼死一搏。
“害你们?”吴同听了春兰的话,愣了一下,然后差点夸张地叫出来,“你在说什么!你俩进了厂狱,都是那项小姐给你们要出来的!不然,你当你们有九条命,能活着从东厂厂狱里头出来?你们害她,她还顶着大人的火气把你们救出来,简直是活菩萨一样的人,又怎么会害你们?”
这回,就轮到春兰发愣了。
她自然不明白他们二人为何会被放出来,却知道这世上绝无这样的好事,一定是有什么更严酷的事等着他们。
也许是假意放过他们,给他们希望,然后再将他们抓回去,让他们更加绝望。
也许是已然杀死了他们重要的人,再故意把他们放走,让他们回去看到亲人的尸体,心痛如刀绞。
甚至也许是故意引诱他们回家,然后再以藏匿之罪杀死他们的至亲,让他们背负连累至亲的痛苦,痛不欲生。
东厂有的是手段让人生不如死。
他们何德何能,配得上从东厂全身而退。
所以,在被放出来的一瞬间,春兰就设想过很多种可能。她只是全都不敢细想,本能地狼狈地抓住那一线并不存在的生机,试图带着夏竹逃跑,跑得远远的。
但在内心深处,她其实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真的能活。
然而,现在,吴同猝不及防地告诉他们,他们是真的自由了。
这是一份庙里的神仙都带不来的奇迹。
而这份奇迹一般的自由,竟是项翎带给他们的……
……是他们一心想要加害的项翎。
春兰难以置信地睁大了双眼。
第21章 第21章“多谢。”
“你说……什么……”春兰双目圆睁,“是……项翎?是她……把我们救出来的?”
“还能是谁。”吴同鼻孔出气,“除了这位,还有谁能让大人改变主意的?还是在大人的气头上?看那日大人的脸色,一般人真是一口气喘重都怕掉了脑袋,谁敢在那种时候与大人多说一个字的?”
是的,除了莫名其妙得到不可理喻之盛宠的项翎,没有第二个人有可能做到这样的事。
春兰愣愣地看着地面,一时竟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
在无数纷繁复杂的情绪之中,她第一个感受到的竟是茫然。
她做的这些,她做的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然后,才是铺天盖地的其他情绪,冲得她胸口发胀。
很久很久之后,她好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神智,垂下了眼睫。
她撑着血淋淋的身体,勉强转身,面对着奉天府的方向,忽然跪了下去。
低头,叩首,三次。
“……多谢。”她低声道。
她费尽心机,豁出命去,却害人反害自身。结果,到头来,竟是她拼了命要害的人保住了他们姐弟的性命。
此等恩情,是她做梦都想
象不到的。
“救命大恩,没齿难忘。”她将额头重重地贴到地面上。
若不是没有机会,这郑重的叩首,她必定会在项翎的面前做。
认认真真地三叩首后,她顿了顿,再次艰难地转了转身子,换到了吴同的方向,也叩了一下。
“啊!”吴同被她吓了一跳,猝不及防,“这是干嘛!”
“多谢。”她抬起头,“这几年,多谢你照顾我们姐弟二人了。”
春兰很少这样与他说话。
不撒娇,不腻歪,不捏着嗓子,不贴他嗔他。
她就只是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郑重道:“谢谢你了。”
这种没有娇媚姿态的女人,一点也不吸引人。
可回过神来时,吴同就只听得到自己猛烈的心跳,“咚咚咚咚”,跳得他喘不过气来。
“还有一事,”春兰神色甚是愧疚,硬是唤回了不知在发什么呆的吴同的意识,“项姑娘的耳饰……是我拿的。”
“啊?”吴同不知道该先惊讶哪个,“可是,这东西府里的侍卫可是掘地三尺也没找着,你是给放到哪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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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水渠?”项翎托着下巴,认真地评估,“顺着水流,会流到河里去,以这里的科技水准,应该是很难找到的了。”难怪她但凡有空都会认真寻找,却从来都没有找到过。甚至目标个体1139在府中掘地三尺,还搜过所有可以出入后院的个体的身体,都没有见到任何踪迹。
“是。”吴同虽不明白什么叫做“稞鸡水准”,却不妨碍他讲话凑趣,借机讨好眼前这前无古人的府中新宠,“那春兰可当真是可恶至极!您放心,小的这就从府里一路寻到护城河去。就是再难找,小的也不会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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