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吴锦婳拉下他的手,“你是喜欢我的对吧?那么喜欢一个人是不是会对方过得好,去做她最想要的事,而不是自私地占有,对吧?”
  “对!你说得对!”
  “可是,您贵为英国公,您却给不了我想要的!一生一世只一双人,恩爱两不疑,你给不了!更何况我并不想被困在这四方的内宅之中,蹉跎我自己的岁月!”
  “你又如何认定,我就不能给你?你又会如何就能认定,你与我在一起之后,就只能困在内宅里,无法再去做你想做的事?”
  在这顷刻之间,她猝不及防,堕入了他眼眸中的温柔,仿佛再停留片刻,便不可自拔。
  她急忙撇开视线,低垂下头。
  他接着说道,“我来猜猜,你看过了太多的女子,你母亲、林府的女子、大夫人、国公府的女子们,甚至这大街小巷,各个村落中,全都是被压制的全天下的女子,你想要为她们做一些事,对吗?你觉得她们只是缺乏自我的觉知和见识,对吗?做这些需要你花费时间和精力,对吗?”
  “你想要做什么呢?办女子书院?还是——”
  这次却轮到了吴锦婳去捂住陆懋的嘴巴,然后这只柔软细腻的小手被纳入他的手掌之中,“你怎么会认为,我会阻止你,你怎么知道,我不会帮你!”
  她闭上了眼睛,“我不想留在京都,我害怕这里,这里仿佛藏着一头吃人的巨兽,它以欲望和贪婪诱人,不断地吞噬着人的本性,它让人害怕。”
  他顿了顿,眼眸骤然闪现出一抹异样的光芒,他眼角上扬,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陆懋伸手,拇指轻轻刮过她的脸颊。
  “可见今日是吓坏了,傻丫头,我方才便说了,不要害怕,有我在,你怕什么!”
  吴锦婳羞恼急了,不敢再看他,小手挣脱着大手,只随意捡了一句回他,“平生不过大梦一场,汲汲营营不可求,不如归去乡野间,方能守心忍性。”
  他笑意浮上眉眼,“小小年纪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可见今日是被皇上吓着了?”
  他继续道,“羡白鹤忘机,归青山隐世自是可恬然自得,但也不过是些汲汲求不得又无可奈何之人的避世借口之言罢了。人生于世几十载,若只为了避世隐居,未免太过可惜,又何必来这人世间一场,徒增烦恼。”
  “何况,这浮沉繁华之中,仍有那苦苦挣扎的黎民百姓,他们又该依托于谁人?我们即享万民之供养,弗敢只安一室之家,而忘苍生之忧。”
  他眉眼如画,笑意盈然,他朝吴锦婳伸出手掌,“锦婳,这浮华尘世,你要不要与我一起携手同行?待到你我白首,再至青山中,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如何?”
  少年时的意气风发总带着些无知无畏的莽撞,但他历尽山河盛世,烟火繁华,眉眼间却仍盛满清风明月的朗朗风华和气势恢弘的山河万里。
  一刹那,吴锦婳抑制不住得想在这温柔且从容的眼波里,徜徉沉醉其中。
  她眼泪划落。
  他接住那一抹眼泪。
  就在这一瞬间,在陆懋的带笑的眼神下,吴锦婳还是被羞涩的把头渐渐低了下来,她真的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答他一句。
  谁与尔同,明月、清风、我。
  陆懋低下头看着她,含情凝睇,撩人心怀,“锦婳……”
  吴锦婳抬头望向他,“嗯?”
  陆懋眼眸如寒潭般深邃幽然,深深地望着吴锦婳,然后又听见他轻轻地问了一句,“锦婳,可愿把终身托付给我?”
  他眼中的柔软缱绻让她再也移不开眼。
  第36章 柳岸处花自显明 欲取反与
  窗外黄昏落日, 夕阳洒落在宫殿之上,笼出金色的轮廓,光的余晖穿过窗棂, 昏黄染进房间,显出几分柔和。
  室内寂静,只两人对弈,一人执棋子, 一人皱眉思索。
  棋局莫测,两方厮杀, 陷入僵局。
  李自深破局而入, 拿起白子,放入彼方腹中要地, “我说你啊, 放着五军都督府的事匆匆地过来见我, 这会子见了我了, 你却又不说话,是个什么意思?”
  陆懋嘴角一挑, 有一种计策叫做诱敌深入, “皇上自然知道我为何而来。”
  李自深静静地看着眼下这棋局, 有些无奈, “你这人, 实在可恶, 诱我深入你腹地,绞杀我这一大片!”
  陆懋眼眉慵懒地一挑,并未理睬他,“皇上输不起?”
  李自深笑了笑,全盘皆输, 鸣兵收棋,随即想起昨日与那个小姑娘的对话,又是一乐,“柏珩,你今日生气了!因为一个小姑娘,就跟我生气?”
  陆懋眼底眸光瞬间转冷,他手执黑子,玩弄转动,“哦……皇上这话是从何听说呢?”
  “呃,咳……你说,你有多少年没这般正儿八经的叫我皇上了?”李自深掩饰性地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微臣不敢,毕竟皇上连我英国公府也并不放心!”
  李自深放下茶盏,“这叫什么话!我不放心什么!不过是闲来召她来说说话罢了。”
  陆懋侧眼看他,脸上带了几分阴沉,透着寒光,“皇上要召我家小姑娘觐见,何必要派人吓她!”
  “……那必然是王直的错,不是,你倒是很护着她嘛!我就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女子竟然能让你这颗铁树也开了花!”
  陆懋冷笑着又淡淡道,“是吗?那西厂近来频频探我英国公府底细也是皇上闲来无趣了?昨天晚上的刺杀也是因为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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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无聊所致?”
  “我要杀你还需要拍杀手?”李自深“啧”了一声,“王直自做主张,我已然教训了他一顿!我知你信我,不然也不会如此不设防,连你的行踪和隐私都被西厂探听到。”
  他笑着又道,“我也想提醒你,不要轻忽大意,国公府也该动一动了,仔细着些身边的人。不过王直等人倒是不敢参你,不过是怕你插手内阁和西厂的争斗,在我这给你上点眼药。”
  陆懋这才敛下眸光,面无表情,“可昨日的那些杀手是出自宫里,而不是西厂!”
  李自深轻轻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且不要理会这事,我自会跟你一个交代。”
  陆懋点了点头,又说道,“由茺州府贪腐案牵扯出司礼监太监黄赐,又从黄赐牵扯出项忠滥用职权,为黄赐的兄弟黄宾谋职一事,给事中郭镗、御史冯贯等又上奏章弹劾项忠因成德六年荆襄流患之事徇私枉法,皇上却还是下诏由三法司会审。”
  李自深颔首含笑,“既然有此罪证,自然该由北镇抚司详查严判。”
  陆懋冷眸微眯,道,“北镇抚司的吴寿是王直心腹,项忠此事大多乃是他唆使诬告,所谓的入狱查办,想来皇上自是清楚的很。”
  李自深把盏饮茶,睨了陆懋一眼,“看来,这次你对我的所为很是不满啊!”
  陆懋目光毫无波澜,淡漠地道,“这些皇上你都知道,可皇上你还是将项忠削职为民,甚至黄赐与兴宁伯李震、彰武伯杨信等一十三人也都被判了罪,皆降官贬职。”
  “你果真生气了?”
  陆懋盯着他,叹了一口气,“这也罢了,我只想知道,皇上你接下来还打算如何?”
  李自深沉了沉眸色,“刑部尚书董方、侍郎滕昭、程万里等统统都给朕滚回老家去,万安进内阁任次辅,余子俊任刑部尚书,朕定然要把商洛在内阁的手脚全都砍掉!”
  陆懋眉头紧锁,“皇上,您是否操之过急了?由项忠直至内阁,朝堂要职里去了十之二三,事件恶化,内阁动荡,最终恐致使儒林恐慌,引起他们的反扑。”
  李自深眼底的愤怒一闪而过,“朕知道,他们是于朝堂有用,但朕并不需要自行其是、独断专行之人,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可他们自诩读书人,以为自己才腹八斗,便倨傲鲜腆,持才傲物!何曾把他们的君王放在眼里,他们该做的是辅佐,而不是逾矩!”
  “皇上,臣明白……”
  李自深打断他的话,道,“柏珩,你不明白!现在他们尚且如此嚣张,若不如此,将来他们权柄日益增长,朕的子孙若再有个不成器的,大顺朝的朝堂岂不就被内阁这帮禄蠹把持?”
  先帝在时,日日忧心忡忡,设置司礼监、东厂制衡,也不过是无奈之计,却不想又养成内宦之忧。
  实际上西厂哪有他们那些所谓的读书人所述的那般可怖,不过是他们自己心虚不安罢了。况且他设立西厂,其实也是权宜之计,不过是使其行侦查之职,监察百官,制衡东厂。
  李自深喘着粗气,目光锐利如刀,“你看看他们,内阁和东厂,司礼监和地方官员,他们官官相护、官商勾结,把持朝政兵权,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暗手,妄想网络朝廷,架空于朕。”
  李自深“哼哼”冷笑道,“他们贪赃枉法,鱼肉百姓,却指责朕不该设立西厂监察他们,好啊!朕也迫于他们的形势把西厂裁撤了,可这一年他们是如何做的?变本加厉!致朕于傀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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