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落地花罩处挂上了绣粉白色海棠花纱障,正中的书桌上笔墨纸砚齐具,侧边高几上的青白釉花瓶里斜插着几支海棠,鲜活又有意趣。
  临窗处设的卧榻,铺就着软暖的垫子,以及一旁小巧的香炉,都看得出来,主人平日里在此处持卷看书时的舒服。
  见此状,王妈妈便没有改动分毫,只是在书桌上添多了几方宝砚,置了一山形玛瑙笔搁,以及一叠子洒金生熟宣纸。
  她边笑着往西次间去,边心里暗叹道,终于明白二爷为什么会看重这位表姑娘,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还能让自己过得舒服的人,很难得!
  湘妃竹隔扇隔出西次间里倒是被王妈妈重新置办了一张黄花梨镂空雕花贵妃榻,正中则摆上一架古琴,前方的莲瓣纹三足铜香炉此刻亦燃起木樨香弥漫缭绕。
  暖阁内间里也摆放上了黄花梨云纹镜台,围门架子床上也换上了青绿双绣花卉草虫的软烟罗纱帐,甚至旁边丫鬟值夜时睡觉的小床都换上了豆绿色素软纱帐。
  除此之外,内间靠墙又摆放上了一方连排的黄花梨十字海棠纹方角立柜,用来存放着被褥大氅衣物和一些值钱的物件。
  至此整个闺房布置的温暖舒适,无一不透露着精雕细琢的奢华。
  王妈妈恭敬地同吴锦婳说话,“因太夫人应承了给姑娘院子辟个小厨房,主子吩咐奴婢寻了两位会做鲁菜的厨娘予姑娘。”
  吴锦婳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说,“谢过妈妈,按礼应该亲自过去谢过国公爷才是。”
  只是,这位国公爷为什么要帮她?吴锦婳眯起了眼睛,他到底有什么意图呢?
  是时候该见见这位国公爷了吧!
  王妈妈浅浅一笑,“这边由姑娘做主了,国公爷的院子便就在姑娘院子过去不远的翠湖畔旁的东正院,奴婢回禀之后,再请姑娘过去?”
  “是,谢谢妈妈。”
  王妈妈又从腰间掏出一块腰牌,递给吴妈妈,“奴婢便先行告退了,如若姑娘有事吩咐,便请吴妈妈拿了我的腰牌,自来外院寻奴婢就是。”
  吴妈妈诚惶诚恐的接过,“是……”
  吴锦婳躬身行礼谢过,“妈妈,锦婳实在感激不尽。“
  王妈妈赶忙伸手搀扶住她,“姑娘不可,奴婢万万承担不起!”
  第15章 娇俏闺阁总天真 我不是菟丝花
  日落西沉,薄薄的山雾缭绕着亭子旁的桃花林,郁郁葱葱,想来不知历经了多少年岁月,才长成这些大树。
  虬曲的枝桠嫩芽间缀满了细绒花苞蕊,密密匝匝,只是还未开盛,微风掠过一片一片的亦隐隐有花香飘散,其中一片花瓣儿随风轻飘慢荡,停落在了亭子里正独自砌着茶的男子的肩上,茶烟一缕,风轻落花扬。
  王妈妈在亭子外正恭敬地俯首而立,朝亭子里的男子回禀道:“二爷,事情已办妥,吴表姑娘那边皆已安排妥当。”
  那人缓缓的喝了一口茶,“王妈妈幸苦了。”
  王妈妈敛眉谦恭一笑,“二爷折煞奴婢了,这是奴婢本分之事,况且表姑娘本已把屋子收拾得极其舒适,奴婢倒没有什么用武之地!”
  他微微笑道:“她一个娇气的小姑娘,乍然来到京都,无亲无故的,又得面对着各种算计刁难,实在不容易,往后便劳烦妈妈多去看顾着些她才是。”
  王妈妈双手扶膝,右腿微屈,往下蹲身道,“是,二爷,奴婢明白!二爷,奴婢还有一事禀报。”
  他望向王妈妈,“说。”
  “表姑娘说,想亲自来谢过二爷。”
  “……”
  待王妈妈退下片刻,他拿起放置在案上茶盏,轻轻地转动着,茶香,四溢……
  不过一刻钟,吴锦婳便由王妈妈领着,缓缓走近,她停在亭子外,屈膝问安道:“锦婳给表叔父请安!”
  陆懋转头看向亭子外的小姑娘,“无须多礼,请起。”
  吴锦婳起身,却一眼便被眼前的男主勾住了目光,那束发玉冠下的惊世容颜,撞进了她的眼眸中,让她恍惚了一瞬。
  怎么有人能美得如此浓烈到了极致,让人看一眼便沦陷在他那比月光还清冷的眼眸中,那藏于他眉尾间的一颗殷红的痣,分外明艳,就如同天地间一道的霞光。
  只是,那如墨玉般眸子中盈着一汪清澈的水,此时却冰冷地如同九月的霜,“嗯?”
  那肃然凌厉的目光,生人勿进,如冰水灌顶,让人陡然清醒。
  风掠过,吴锦婳猛地回神,“锦婳求见表叔父一则是感谢表叔父在妙因寺那晚的相助,二则是谢表叔父今日怜惜相帮。”
  陆懋深深地望了一眼吴锦婳,今日这小姑娘倒是乖巧,他勾唇一笑,“你怎知在妙因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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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救你的人是我?”
  吴锦婳抬眸看着他,并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那个院子精巧幽静,一看就是某位贵人修养的院落,后来想想,能让国公府的奴仆们不敢闯入的,那便只能是您的院子。”
  “只是锦婳那晚不知道表叔父也在那个院子里,多有打扰,还请表叔父见谅!也幸而隔日晨时王妈妈是去了那个院子接的我,不然锦婳还不知如何呢。”
  除了吴妈妈和她自己再无人知她在那个院子,但王妈妈知道,那么那晚在那个院子里便是早已有人,何况王妈妈并没有隐藏什么好吗,国公府的二爷不是他,难不成还是二少爷陆谌不成!
  这一番谢言却更像是试探,他帮了她,并解决了所有的后顾之患,可这小姑娘却一点也不感激呢!倒像是只落了水的小狗狗,被人捞了起来后,还敢对着救它的人龇牙!
  他还道小姑娘变了性子,却原来还是满满的防备之心!他叹了叹气,才多大点的姑娘,整日里却活得这般战战兢兢!
  “所以锦婳感激表叔父,所以至于逞凶之人是谁,锦婳也不敢追究,如今话已说完,那……若表叔父无事,锦婳便先告退了!”
  陆懋淡漠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意,“等等……”他一时兴起,朝吴锦婳朝了朝手,“过来。”
  吴锦婳敛眉,微勾起唇角,“……是。”
  陆懋暗自摇了摇头,这小姑娘还真是,这招以退为进用的很好嘛!
  陆懋望着吴锦婳,指着自己对面的团铺垫子,“坐下,陪我喝杯茶如何?”
  吴锦婳踏进了亭子内,“是。”
  吴锦婳安静坐下。
  水开三沸,陆懋从红泥小炉上拿起茶铫,沸水投入盖瓯,荡涤片刻,再分入茶盏,气浮二缕,瞬时之间,茶香扑鼻。
  陆懋把其中一盏轻轻推向吴锦婳,“不知你喜欢什么茶,今日且将就些,可好?”
  吴锦婳愣了愣,答道:“是。”
  “平时爱吃什么茶?”
  “回表叔父的话,锦婳喜欢喝明前龙井。”
  陆懋点了点头,“嗯,一旗一枪,汤色清冽,幽香四溢,明前确是极品。”
  见她拘谨不动,他掌心向上示意她喝茶。“你且先尝尝这个。”
  吴锦婳只得轻轻把盏,浅浅尝了一口,入口便是茶果香气在口中四溢,不由叹道,“色白如玉,味似有豌豆香气,是好茶,只是可惜,锦婳竟不知是何茶?”
  他低声一笑,“是虎丘。”
  吴锦婳略微有些惊讶,自己自认对茶之道了解不少,竟不知还有这茶,想来不是新品便是珍品了,“虎丘茶?并不曾听闻,便是搜遍《茶经》《多能鄙事》竟也无一二记录过。”
  “自看家人摘,寻常不得见。”陆懋说完,茶铫在红泥小炉上再次滚沸。
  吴锦婳把盏再喝了一口,“此茶再品,余香浓郁,回甘清鲜,若只因量少不能传世,确是可惜了,倒是该记录在茶经上流传才是。”
  陆懋微微一笑,这小姑娘倒是一位懂茶的茶友,他温和言道,“茶吃一色、一味、一温、一意,唯独不吃那一名,况且世间处处是茶,岂会怕错过这一种?”
  吴锦婳脸色赧赧,想想也是,“表叔父见谅,是锦婳浅薄了。”
  他却淡淡地摇头道,“无妨,你我一同喝茶闲聊而已,有什么见不见谅。”扬起窑白盖瓯,示意吴锦婳把茶盏放下。
  吴锦婳连忙放下茶盏,眼见着茶水入盏,“是,承表叔父教诲,受惠良多。”
  他眉眼一挑,无奈地冲她偏头浅笑,忽然有些不喜欢她的礼貌疏离,“哄你的,故意在你面前卖弄些学问罢了!”
  “啊?”她的神情滞了一瞬,望着他的双眸中难得带上了一抹不经意的迷茫。
  那娇憨的模样让陆懋勾起了嘴角,笑容在脸上慢慢漾开,盈满了眼底。
  他不再捉弄她,转换了话题,“平日里很爱读书?”他边看着吴锦婳,边端起茶盏慢饮,掩饰那嘴角处怎么都压不下的笑意。
  她眨了眨眼,答道:“回表叔父的话,在家时母亲教导过几年,也曾正经拜了几位夫子念书,但平日里闲来无事却也更喜欢看些闲书,所以也不敢称之爱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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