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她拧开药盒,指尖挑了一些药膏,指腹按在伤口,一点点抹匀。
  幸好他之前压过一阵子,伤口不再出血,抹了药膏后,只等愈合。
  江望榆仔细观察,确保没事后,暗自长松一口气,“好了,最近说话吃东西的时候注意些,实在不行,你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
  “嗯,小伤口,你不用自责。”
  “那我回家了。”
  “……宫门还没有那么快关闭,不能再留一会儿吗?”贺枢摸了一下嘴唇,“我觉得有点疼。”
  江望榆盯了他半晌,“赶紧睡觉,睡着了就不疼,你忘了刚才你说了什么吗?”
  贺枢坐在床边不动,还伸手拉她,抱在怀里,靠在她的肩膀。
  她推了他一把,“你还说你习武,可就我知道的,去年九月你感染了风寒,现在又发热咳嗽,仅仅隔了四个多月,所以你是不是……有点虚?”
  像她去年从正月开始到八月,夜里一直在观星台值守,吹了那么久冷风,身体一直很好,从未生病。
  虚?
  抬头对上她怀疑的目光,贺枢磨磨牙,几乎咬牙切齿:“我不虚。”
  江望榆看了他一眼,继续说:“你现在离我这么近,刚才还敢那样做,难道不怕把病气传给我?”
  他的手一顿,松了几分。
  她迅速起身,反手扶着贺枢躺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捏紧被角。
  “生病就安心
  休息。”她注视他的眼睛,语气平和冷静,“等你完全痊愈,我们再好好谈谈。”
  贺枢松开握住她衣袖的手,“好。”
  “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回去。”
  发热时容易头晕疲倦,先前喝了药,现在又亲耳听到她的保证,贺枢不再强撑,很快便睡着了。
  江望榆看看他熟睡的面容,环顾四周,陷入了沉思。
  她明明是因为担心他病得太严重了,才着急进宫看望他,原本想看一眼就回去的,究竟是哪一步出了错,演变成她守着他睡觉的场面?
  她看了眼正在安睡的贺枢,将要收回目光时,忽然顿住。
  犹豫一会儿,她往前倾身,一边分出几分心思注意他有没有醒,一边朝前伸手。
  顺利拿起枕边的香囊,江望榆立刻坐回锦凳。
  过了三个多月,香囊的味道有些淡,又染上一点清淡独特的香味,闻着像他常用的熏香。
  是龙涎香。
  她盯着香囊上面的星图,良久,放轻脚步,走出寝殿。
  曹平一直候在外边,瞧见她出来,连忙问:“江灵台,陛下怎么样了?”
  “他睡着了,让他多睡一会儿。”
  “谢天谢地,陛下总算愿意休息了。”曹平神色一松,声音也轻快许多,“江灵台,老奴送您回家。”
  江望榆没有应声,捏紧手里的香囊。
  “曹掌印,麻烦你帮忙找绣花针和一些白色绣线。”
  *
  贺枢缓缓睁开眼睛,光线昏暗,勉强能看清五指。
  周围安静无声,他往旁边转头,床边空荡荡的,临睡前守在身边的人果然回去了。
  贺枢坐起来,抬手摸摸额头,感觉不像之前那么烫了。
  “来人。”
  内侍应声而入,点灯、取衣裳、递上擦脸的巾帕等等,动作迅速稳当,几乎不曾发出任何声响。
  贺枢捏捏眉心,习惯性摸向枕边,却摸了个空。
  他霍然起身:“谁动了朕的香囊?”
  天子声音森寒,在场内侍扑通一声全部跪倒在地,冷汗涔涔。
  “陛下恕罪!奴不敢乱动!”
  贺枢压根不看底下的人,径直翻开床上的枕头、锦被,翻了个底朝天,全然找不到那一枚小小的香囊。
  内侍哆哆嗦嗦,勉强稳住身形,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曹平恰好在这个时候进来。
  一见其他人都跪在地上,气氛僵闷,再看天子神色阴沉,直盯着床上,曹平连忙两步上前。
  “陛下,香囊在这里。”曹平双手朝上,捧住靛青色香囊,解释原因,“江灵台临走前,吩咐老奴将香囊放回原处,全都是老奴的错,老奴送江灵台回家了,又想着让陛下多睡会儿,想等陛下醒了后再放回去。”
  贺枢抄起香囊,紧握在手里,语气微冷:“下不为例。”
  “是。”
  曹平暗暗松了口气,瞅瞅天子的神情,摆手示意内侍赶紧起来,继续忙自己的活。
  贺枢闻了一下,发现香气浓了不少,不免有些疑惑,借着烛火仔细打量。
  仍然是之前靛青色的底,因时常被握在掌心,布料略旧,唯一变化的是上面的星图。
  魁端多了一颗星星,北斗七星之首的天枢星被补了上去,完整地绣出勺子形状的星图,沿着天枢星向上,还有一颗星星。
  是紫微帝星。
  用的绣线比较新,看着像刚绣上去不久。
  曹平继续观察天子的神色,禀道:“陛下,这的确是江灵台亲自绣的,另外,请陛下放心,老奴亲自护送江灵台出宫,看着江灵台走进家门后才回宫。”
  “嗯。”贺枢问,“她还有没有说什么?”
  “江灵台吩咐老奴转告陛下,要照顾好身体,如果陛下再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她绝对不会再进宫。”
  贺枢能想象出她说这话的样子。
  看上去凶巴巴的不肯理人,说出的话也故作狠心,偏偏里面的意思令人心口发酸。
  她的心太软了。
  “陛下。”曹平询问,“您现在身子感觉如何?是否传召孙院使前来问诊?”
  “来一趟也行。”
  贺枢握住香囊,指腹擦过天枢星与紫微星。
  “叫礼部、钦天监、太常寺的人明天进宫。”
  *
  进宫一趟确定贺枢只是普通的发热,临走前,又悄悄摸了摸他的额头,逐渐恢复正常的温度,江望榆放心许多,照常去钦天监当差。
  吴监正并两位监副一同占卜,再考虑工部铸造仪器的进度,选出启用新观星台的吉日,正好是二月初二。
  二月二龙抬头,民间多祭祀,天气逐渐回暖,确实是个不错的日子。
  衙门里顿时忙碌起来。
  要重新安排去城东观星台值守的人员名单,跟工部的人一起搬新仪器过去,布置新观星台下的办公堂屋等等。
  原本还要在前一天将西苑观星台的东西全部搬出宫,找地方存放,但不知为何突然没了消息,一直留在西苑。
  事情不多,但很麻烦,偏巧吴监正还动不动就进宫面圣,偶尔还带上两位监副。
  “阿榆。”江朔华实在没能压制住好奇心,低声问,“你知道那位传召吴监正进宫是为了什么吗?”
  “不知道。”江望榆老实回答,“我也还是上月底进宫见过他一面,之后都没见过面。”
  不过他倒是送了信给她,第一句话就是他已经痊愈了,能不能来找她。
  但那时衙门正忙着,她回信拒绝了。
  “应该不是天象或者历书,最近天象又没什么异常。”江朔华猜测,“难道朝堂上还有什么大事?”
  “可能是为了新观星台的事情。”她顿了顿,“我有点想去那里观星,之前上去过一次,又高又宽,比西苑那里更适合观星。”
  “毕竟是新建的。”
  江朔华也很期待,不过孟含月叮嘱他白天不能看光线强烈的地方,夜里不适合用眼过多,暂时还不适合去观星,他现在基本都在做历算相关的差事。
  “往后会有机会的。”江望榆摊开一沓纸,“哥哥,这是我去找牙人要的消息,这些都是准备卖的宅子,你跟孟姐姐商量商量,再问问阿娘、孟伯父的意见,看究竟在哪里买新宅子比较好。”
  江家现在的宅子不算小,住三个人绰绰有余,不过以后就说不准了。
  “阿月那边也找人帮忙在看。”江朔华认真看了两遍,“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么多牙人?还学会看宅子了?”
  “去年六月,元……”她顿住,低头笑笑,“他叫我陪他去城里买宅子,顺带认识的。”
  现在回想,当时买宅子只是明面上的理由,实际上他是想趁机了解市井百态,知晓治下百姓的生活如何。
  江望榆摇摇头,笑道:“不过买的话,最好还是要实地去多看看,左右不算特别急,慢慢看,你和孟姐姐商量就好,我没什么意见。”
  “好。”
  日子照常过。
  江望榆每天按时当值,不再像先前那样只在官署、家里两头跑,还会去回春堂找孟含月,偶尔去书坊买书。
  董氏和江朔华观察两天,发现她不再强颜欢笑,安心不少,也没有刻意提起两人之间的事情。
  除了不再每天去曹记伞铺,变化不大,信倒是每天都能收到,她只读不回。
  直到二月初五,这天休沐,江望榆写好一封信,送到伞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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