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元极?”她轻声唤道,“你睡着了吗?”
等了一阵,她没等到回答,这个姿势回头也看不到他的样子,想了想,握住他的手腕,悄悄拉开。
江望榆努力放轻放慢动作,刚站起来转了个身,手腕突然被他攥住,用力一拉。
大半天都保持相似的姿势没怎么动,双腿有些发麻,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脚下没站稳,整个人直接往前倾。
他大概也是刚醒,目光微朦,被她撞得往后倒。
双双跌倒在榻上。
“……你要去哪里?”
江望榆一头撞在他的胸前,揉揉额头缓了缓,稍直起上半身。
“没打算去哪,坐久了想站一站,不过天快黑了,我的确该回家了。”
她转头看看天色,双手撑在他的身侧,试图起身,腰上却传来一股桎梏,迫使她重新躺回去。
他略一用力,往上拉了一下,两人靠得更近,轻轻按住她的唇角。
“我是谁?”
江望榆眨眨眼睛,神色茫然困惑。
天色渐黑,屋里没有点灯,光线不明,他的面容半陷于阴影之中,眼眸深深,又像藏了点别的东西。
“你没睡醒吗?元极。”
最后两个字的音刚落下,按在指腹的唇角忽然一重,旋即松了一点力度,轻缓划过嘴唇,带上一点安抚意味。
靠得近,贺枢看清她眼中单纯的关切,只是对他,而不是对端坐在御座之上的天子。
他如此卑劣。
靠隐瞒身份才得到她的喜欢,得到她满心满眼的关心,甚至不敢告诉她真相,害怕她自此疏远,恪守君臣本分。
贺枢闭了闭眼,声音微哑:“嗯,睡得有点久。”
他扶着她坐起来,“天黑了,我送你回家。”
江望榆没应声,目光直落在他的身上,细细打量,握住他的手,竟然摸到点点冷意。
“你做噩梦了吗?”她连忙握紧,不停哈气。
“没有。”贺枢反握住她的手,“我什么时候上门拜访令堂、令兄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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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愣,琢磨他这番话背后的深意是想将两人的事情过明路,脸上不由冒出一丝热气。
“元、元宵节后怎么样?过完节没有那么忙,这两天去的话,哥哥肯定不会轻易让我出来找你。”
贺枢追问:“具体哪天?”
“十五日值守,十六日一起去逛灯市。”江望榆认真算了算,“正月十七日好不好?家里没那么忙,还不用去官署当值。”
“好。”
贺枢牵住她的手,按在脸颊,感受她掌心的柔软温暖,轻轻蹭了蹭。
“等我。”
等他告诉她真相。
*
眨眼两三天的时间过去,正月十五元宵节到了。
江望榆下午要去西苑的观星台值守,董氏提前煮了汤圆,正好在午饭的时候吃。
“可惜不能带一些进宫。”董氏又往她的碗里舀了一勺汤圆,“元极那孩子等会儿要跟你一起当值?”
“是。”
“正月都过了一半,他就送了拜年的拜帖和一些节礼,抽空叫他来家里坐坐。”
她咽下嘴里的汤圆,悄悄抬眸观察母亲的神情,脸上的笑容慈蔼。
“过两天,他说正月十七来家里拜访。”她又偷偷看了一眼正在吃汤圆的兄长,“他之前在宫里太忙了。”
午饭之后,江望榆休息片刻,估摸时候差不多了,抱起披风,赶往西苑。
穿过宫门,她远远地看了一眼皇宫的方向。
今日元宵,天子要举行元宵宫宴,宴请百官宗室勋戚,还要一同赏灯。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
幸好值守名单上只有她和他两个人,不用跟其他不熟的人一起。
这么一想,江望榆脚步越发轻快,走向观星台。
与此同时。
宫宴接近尾声,天子照例赏赐节礼,随即起身走向殿外。
以竹木搭建的棚架,足有四层高,挂满形状各异的花灯,彩色丝绸随风飘扬,四五名伶人衣着亮丽鲜艳,正在表演杂耍。
午门前同样搭了一座鳌山灯,供百姓观赏。
随侍御前的大臣纷纷开始道喜,奉承天下太平,与民同乐云云。
郑仁远身为首辅,自然随候在天子身侧,同样讲了一番颂扬话语,看了一眼天子平静的神情,不再多说。
宫宴结束,天子返回乾清宫,赴宴的众臣依次告退。
郑仁远回到家,换上在家里穿的常服。
“今年的宫宴这么早就结束了吗?往年你好像没有这么早回来。”
“确实,比往年简单些,没花费那么多时间。”
郑仁远端起茶杯,一下子喝了大半杯,回想先前的宫宴,不知怎么想起了十四天前的正旦大礼朝会以及之后的宫宴。
他的位置比较靠近御座,一抬头就能看清天子的神情,瞧着似乎和以往一样平静,仔细看看后,又发现有点不同。
如果夸张一点形容的话,大概是眉眼含笑、喜笑颜开、心花怒放?
或许天子在除夕之前遇到了非常开心的事情。
“简单些也好,省得你在宫宴上吃不饱。”郑夫人带着笑意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我让人煮了汤圆,还热着,吃两颗应应景。”
侍女早已准备妥当,一听到吩咐,立刻端上两碗汤圆。
“怎么样?这可是我和彤儿一起包的。”
“好吃。”年纪大了,郑仁远不太喜欢吃过分黏腻的食物,咽下嘴里的汤圆,朝妻子点点头,“你的手艺还是和以前一样好。”
郑夫人听得眉开眼笑,摆手叫侍女退下,屋里只剩夫妻二人。
“过了年,彤儿算十六岁了,老大媳妇昨儿跟我说,是时候开始给她相看了。”
郑仁远捋捋胡须,“嗯,我会留意一下各家适龄的郎君,你有看中的,跟我说一声,我掌掌眼。”
“你是彤儿的祖父,自然要问你的意思。”郑夫人看了看屋门,压低声音,“你现在是首辅,圣上的后宫一直空着,你看能不能让彤儿……”
“别乱说话!”
郑仁远神色一凛,厉声呵斥:“这是你的想法?还是老大他们一家的想法?!”
夫妻多年,郑夫人甚少见到丈夫这般怒气冲冲的模样,知道以他的性子不会轻易生气,脸色逐渐严肃起来。
“老大媳妇跟我提了一嘴,估摸着老大也有些心动。”
“你去跟他媳妇说一声,他那里由我去说。”郑仁远脸色阴沉,“你还记得韦谦彦两次弄出天生凤命的流言,企图送孙女进宫,却每一次都被圣上驳斥的事情吗?”
听丈夫提起被罢官抄家的前首辅,郑夫人明白了,当即答应:“明天早上我就去说,也会跟彤儿说说,免得她年纪小,受她爹娘的影响而想歪了。”
“以后绝对不能再起这样的心思。”郑仁远暗暗长叹,“圣上早已不是当年的孩童,没有人能干预圣上的决定。”
郑夫人点头答了声好,见气氛有些沉闷,笑着转移话题:“难得的上元佳节,别老是想官场上的事情了,你瞧你,皱纹都多了好几道,这几日灯市越来越热闹,明天正月十六陪我去逛灯市。”
官衙尚未开笔,事务虽多却并无什么大事。
郑仁远想想之后的安排,一向板着的脸露出笑容。
“好,明天晚上陪你去灯市。”
第102章 苦苦压抑
“你不用这么急。”
江望榆将记录的簿册夹在肋下, 伸手替他在背后顺气。
“我在这里守着,不会出事。”
贺枢摇摇头,待气息稳定后, “我想早点过来陪你。”
“宫宴结束了?”
“是。”贺枢反握住她的手,“忙吗?这两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
“啊?我们前两天不是一直都待在一起吗?昨天傍晚才分开的。”
“但晚上我看不到你。”贺枢捏捏她的手心, “我很想你。”
耳尖徒然一热, 江望榆抽出手, 捂住耳朵。
“先、先当值……对,我们还要认真值守。”
贺枢看着她蹦远,故意背对着他,露出的耳朵却微微泛红。
他抿唇笑笑, 走近,“我来看风象和下雪的情况。”
“好。”
毕竟在当值, 江望榆秉持过往的认真严谨, 除了趁休息的空隙与他闲聊两句, 其余时间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观察天象。
太阳落山,天色渐黑, 戌时将近。
观星台上又只剩她一人,等到下个时段来值守的天文生们, 她客气周全地与为首的天文生交接。
“江……江姑娘。”
下了一半的石阶, 听见后面传来的声音,江望榆止步,转身看向追过来的天文生。
很年轻,大概刚及弱冠,好像是去年腊月刚进入钦天监的。
“不知公子有什么事?难道是刚才的记录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