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什么?”江望榆疑惑,“元宵当然去看花灯呀,你怎么提那么远的事情?”
  “你不是不喜欢看花灯吗?”
  “我是不想进宫看花灯,没说不去宫外的灯市,而且元宵游人多,可以去摆摊。”
  贺枢想起七夕时的情景,笑问:“给人算姻缘吗?”
  “上元佳节,出来游玩的有情人比七夕还多,出手又大方,我去年挣了不少银子。”江望榆的思路不由跑偏,“问卦次数不能太多,孟姐姐说医馆还有一些香囊,要不干脆去卖香囊好了……”
  贺枢轻轻咳嗽一声。
  江望榆还在想如何假扮身份,没应声。
  贺枢重重咳嗽两声。
  “嗯?”她茫然地眨眨眼睛,“你着凉了?要不要煮点冰糖雪梨水,润润嗓子?”
  贺枢深深吸气,缓缓呼出,勾住她的手,拢在掌心,指腹轻轻抚摸手背。
  “阿榆,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有喜欢的人?上元佳节,难道你舍得让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他低低垂下眼帘,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片模糊的阴影,眉心似蹙非蹙,薄唇紧紧抿成一条直线。
  江望榆心尖一酸,想到他除夕夜都还要在宫里当差,连忙反握住他的手,“你不要伤心,我陪你,不去摆摊。”
  “当真?”贺枢适时调整表情,眼中带上一点希冀,“真的愿意陪我?”
  她用力点头,“银子什么时候都可以挣,但一年一次的上元节,我会陪你。”
  贺枢定定看着她,忽然伸手揽住她,下巴搭在她的肩膀,以免被她看见自己的神情。
  “阿榆,你答应我了,你要记得今天的话,不管什么时候,要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他靠得近,声音压得有些低,像是直接在她的耳边说话,吐息吹过耳尖,温热轻柔。
  耳尖迅速烫了起来,热意盈满整个耳朵,甚至隐隐朝脸颊蔓延。
  她没有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搭在膝盖上的手攥紧衣裙,微张开口,还未说话,他重新坐直,仍握住她的手。
  “想不想去骑马?”
  “啊?”话题跳的太快,耳朵的热意固执地没有完全消退,江望榆揉揉耳朵,顺着他的话思索,“可是我不会骑马。”
  “没关系,你想学的话,出了正月,我亲自教你。”
  “可以吗?”
  江父是文官,于武学之上造诣不深,她自小跟着父亲念书,除了学习通常的经史子集,学的更多的是天文历算,甚少接触像骑马剑术这样偏武的东西。
  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她着实有些心动。
  “当然可以。”贺枢想好之后的安排,“你不用担心,我会安排妥当。”
  江望榆点点头,问:“感觉你会的东西好多,刚刚是不是说还会射箭?”
  “君子六艺,我粗略学了一些。”贺枢视线一偏,看见放在架子上的弓箭,抬手一指,“想不想现在试一试射箭?外面有箭靶。”
  这里怎么会放着弓箭?
  疑惑只是短暂一瞬,江望榆很快就被挑起了好奇心,跟他走到院子外,掂量一下手里的长弓。
  “这是最轻的,试着玩一下就好了,累的话及时告诉我。”
  贺枢举弓搭箭,指尖一松,羽箭破空,直中靶心。
  “哇!你好厉害!”
  他矜持地笑笑,又接连射出四只箭后,每一箭都正中靶心,耳边响起她真诚的夸赞。
  “你先试试。”贺枢将弓箭递给她,站在她的身侧,“站直,视线不要偏。”
  江望榆一一照做。
  然后,箭飞出去了,飞了五六尺,距离靶子还老远,掉落在地。
  “第一箭这样很正常,慢慢来。”
  贺枢贴近一些,手臂环过她的肩背,掌心搭在她的手背,手指一起捏住箭尾,另一只手也是相似
  的动作,与她一起举着弓。
  “按我说的做。”
  江望榆现在正对射箭充满好奇探索,没有在意他的靠近,点头道:“好。”
  贺枢长得高些,从远处的靶子收回目光时候,不由自主落在她的身上。
  她今天穿了件圆领对襟长袄,银红色的衣领贴在颈边,越发衬得脖颈优美,肌肤白皙细腻。
  目光稍往前移,从弧度流畅的下颌到柔软的脸颊,再到她红润的唇。
  她今天好像涂了口脂……
  这样的念头刚冒出来,贺枢瞬间闭上眼睛,缓缓呼出一口气,再睁开眼睛时,视线掠过近在咫尺的白皙与红润,轻轻舔了一下嘴唇。
  不急,慢慢来。
  第100章 确保远远地就能认出首辅……
  学的时候是真的好玩, 等她放下弓,两只手臂酸痛不已,差点抬不起来了。
  “我帮你揉揉。”
  “好。”
  贺枢从肩膀一路揉捏到手臂, 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担心自己把握不准力度。
  “怎么样?会不会太重了?”
  “没有。”江望榆很少让别人帮忙揉胳膊, 有些不好意思, “你以前学六艺的时候, 也这么累吗?”
  当年每天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去文渊阁听经筳、去校场学武,抽空还要学会看奏章,直到夜幕降临, 才得以短暂休息。
  贺枢只笑笑:“不累,我学的比较快。”
  他说的轻巧, 江望榆试图抬起自己的手臂, 感受到残留的酸痛。
  仅仅学了半天, 或许更准确的叫法是玩,她都累的不行。
  他当年肯定很辛苦。
  一见她紧紧抿唇, 贺枢暗自叹息一声,坐在她的身侧, “明天想玩什么?累的话, 不如我们去醉仙楼?”
  “明天孟姐姐和孟伯父要去家里拜年。”他不想她问,江望榆顺着他的意思转移话题,“后天初六要回衙门当值了,所以明天我大概没空出门。”
  孟家父女去江家拜访,他不适合前去打扰。
  贺枢“嗯”了一声,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阿榆,再陪陪我。”
  *
  一连五天都在休息,等到再去官衙上值的时候,江望榆不免有点颓。
  颓了不足半个时辰,她拿起一卷记录天象的簿册,从去年冬至点开始,从中抄写通过圭表观测到的太阳影子长度。
  尚在正月,衙门气氛略显松弛,相应事务按部就班,不紧不慢的。
  江望榆不受影响,与兄长一起认真当差,认真写信,认真阅读他的回信。
  忙到初十这天,一想到从明天正月十一开始赐假七天,她整个人精神起来,纵使听说她被安排了去观星台值守,也不免期待和他一起去灯市。
  想起他昨天在信里说,给她准备一盏漂亮花灯,她越发期待明天的相约。
  笑意不受控制地浮现在脸庞,江望榆摸摸上扬的嘴角,连忙压住笑意,努力摆出一副正在认真当差的姿态。
  “令白。”
  听见吴监正的声音,她立即起身:“见过监正。”
  吴监正略略点头:“你收拾一下仪容,等会儿随我进宫。”
  江望榆一惊:“进宫?现在吗?”
  “嗯。”吴监正看了她一眼,并未解释原因,“一刻钟后出发。”
  她满腹狐疑,对上江朔华同样疑惑又带着一点担忧的目光,先安慰兄长:“没事,哥哥,肯定是公事。”
  顶头上司直接吩咐,身为下属没有拒绝余地。
  江朔华拧紧眉头,想起现在是正月,连忙舒展:“我听说过官员一些进宫的礼仪,现在跟你说一遍。”
  “好。”
  仔细听完又牢牢记在心里,江望榆整理好衣服,跟在吴监正的身后,沉默往前走。
  穿过宫门,她悄悄看了一眼周围,发现不是西苑,而是皇宫。
  一般没有皇帝恩准,进宫官员都是走路去乾清宫,大概只有一些德高望重的年迈官员才能乘坐两人抬的轿辇。
  她偷偷看了眼前面年过六旬的上司,步伐缓慢稳当,再看看漫漫前路,一言不发地跟紧。
  走到乾清宫,一名身着正四品官服的官员在内侍的引领下,跨出殿门。
  江望榆飞快抬眸看了一眼对方。
  大冷的天,额头竟然浮起一层薄汗,神情还算镇定,手脚却一起往前摆。
  想到殿内端坐在龙椅之上的天子,她连吞几口唾沫,默背谨言慎行四个字,深深埋头,安安静静地当个木头。
  前边还有四五名面圣的官员,见到吴监正,略一颔首,也不说话,权当是打过招呼。
  若有若无的几道打量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江望榆暗暗攥紧袖口,只当不知。
  又有两三名官员走进殿内,她跟着吴监正往前几步,仍低着头,目不斜视。
  等了近半个时辰,他们才出来,还响起一道不算陌生的声音,略微尖细,一如往常般和善客气。
  余光瞥见绯色通袖袍的一角衣摆,她也不抬头,由对方快步经过,正想松口气,绯色衣摆去而复返,直接停在身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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