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行人经过,有的悄悄投来诧异目光。
贺枢想着不能这样傻乎乎地一直站在大街上,“我们去……”
他卡了一下,无声吞回去宅子几个字,改口:“你打算回家了吗?我送你回去。”
江望榆瞅瞅他的神情,答了声好,跟在他的身侧。
拐进一个巷口,行人稀疏,贺枢垂眸,缩在袖中的手无声握紧,忍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悄悄转头去看她,正好对上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瞳。
视线交汇的一刹那,他率先偏头避开。
“元极。”她转到他的面前,直直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却不免有些迟疑,“你不开心吗?还是说我不该写信叫你出来?”
“……不是。”贺枢勉强勾起嘴角,想起那封信,心里不免升起一丝希冀,“你为什么突然想见我?”
江望榆微张开口,又闭上,伸手揉按心口,紧紧抿唇。
良久,她颓然地垮下双肩,老实回答:“我不知道,就是感觉好久没有见到你了,很想你,就突然特别想见你。”
贺枢一怔。
“你知道为什么吗?”她脸上的苦恼不似作假,认真求问。
脑海中一瞬间闪过许多答案,贺枢最后只说:“我也不知道,阿榆,你要自己想。”
江望榆揉揉脸颊,长长呼出一口气,“你说的对,我要早点想明白。”
贺枢不由盯着她,无意识地抿出浅笑,“初五那天,你有空吗?”
“有,那天休沐。”她数了数,“今天初三,还有二十七天到除夕,又快到腊八了,白天我要在家给阿娘帮忙,可能要晚上才有空。”
贺枢回想她当时卜算的时辰,在晚上戌时,刚刚好。
“我找你有些事情,傍晚时分我再来找你。”
“嗯?很重要吗?不能现在说吗?”
他摇摇头,“很重要,你一定要赴约。”
听出他语气里的郑重认真,江望榆也不由正色,点头答应:“好,我记住了,我会在家等你。”
贺枢眼中笑意更甚,“嗯,等我。”
她歪头打量,发现他的心情似乎突然好了起来,不像先前看到他的时候,周身若隐若现地萦绕一股低沉失落。
“为什么这般看着我?”
江望榆如实告知,想了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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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当差的时候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我没有你那么擅长官场上的事情,但我很擅长做听客,你可以讲给我听,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没有烦心事。”在她的面前,贺枢绝对不可能告诉她实话,“我只是忽然想通了一件事。”
“是什么?”
他微微弯腰,将她笼在自己的阴影之下。
靠得过分近,她没有倒退远离,眼瞳明亮澄净,满带对他的信任。
他轻轻一笑,在她单纯疑惑与关心的目光中,垂下眼帘,藏起眼瞳深处的一点疯狂,不易被她察觉。
“与其强人所难,不如心甘情愿。”
第93章 “你真好看。”
什么意思?
不等她细看, 他已经重新站直,温温和和地笑道:“走吧。”
江望榆多看了他几眼,一边想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一边跟他往回走。
“对了。”贺枢状似不经意地问,“你最近碰到了那位叶公子吗?”
“上个月底在书坊偶然见到了一面。”她毫无保留地说, “聊了几句, 然后他就回去了。”
“或许他只是碰巧去买书。”
“应该是。”
拐过一处街角, 快到家所在的巷子时,侧边路口走出一个人,还穿着白天那身圆领吏员衫,眉眼间笑意满满, 耳朵似乎有些红。
“哥哥!”江望榆扬起声音唤道,待兄长走近, 估算一下方向, “哥哥, 你刚刚好像是从回春堂那边回来的。”
“嗯。”江朔华轻咳一声,不自觉避开妹妹单纯的目光, “是去了一趟回春堂。”
贺枢轻轻看了江朔华一眼,心下了然, 想了一下两天后的安排, 主动说:“令白,既然克晦在这里,我就不送你回家了。”
“好。”
待他走远,江朔华问:“你回来的路上遇见他了?”
“是,我昨天写信约他见面。”她顿了顿,“哥哥,初五那天你会在家吗?元极说那天晚上找我有事。”
“晚上找你?约在哪里?”
“他只说到时候来家里找我, 听他的语气,好像是非常特别重要的事情。”
江朔华拧眉思索片刻,征询她的意见:“需要我陪你去吗?”
毕竟是晚上,江望榆想了想,“到时候再看看吧。”
*
见过一面后,他的回信不再像之前那段时日简短,恢复最开始的自然,每次至少回两页纸,还会说一些他听到的朝堂消息。
诸如谁可能要升官了,谁被御史弹劾可能要被贬谪,谁又提出什么政策,偶尔还说圣上批奏章批到烦躁,当天进宫的官员差点被骂得狗血淋头。
不愧是在御前当差的人,消息果然灵通。
拜他所赐,江望榆虽然身处钦天监,不能也不喜欢跟朝臣来往,却知道不少朝堂的事情,慢慢学懂看懂官场上的人情世故。
转眼便到了初五这天。
临近腊八,江望榆安心待在家里,帮董氏淘洗熬腊八粥时要用到的红枣。
她洗了一篮子红枣,拿着一柄小刀,坐在厨房门口去核。
院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她匆忙跑过去开门,“阁下来找……元极?”
“是我。”
江望榆眨眨眼睛,下意识抬首看向天空。
今天是晴天,难得的好天气,没有下雪,风也不大,天空瓦蓝,圆圆的太阳挂在西边,阳光明媚。
“你不是说晚上才来吗?”
“正巧不忙,就提早出宫了。”贺枢提起竹篮,“我凑巧得到一些冬笋。”
竹篮里装了满满当当的冬笋,土黄色的外壳,个头有些尖,根部甚至还带着一点干了的泥土。
“这……”
贺枢不给她拒绝的机会,一边抬脚往里走,一边温声问:“你刚刚在做什么?”
被他这么一打岔,江望榆将要出口的话卡了一下,回道:“在洗红枣。”
眨眼的工夫,贺枢把竹篮放进厨房,拉来一张小矮凳,坐在门前,拿起那把小刀,“是不是要去核?”
他今天穿了身绯色圆领袍,卷起袖子,卡在手肘的位置,露出坚实有力的小臂,手指修长,握住小刀,利落地割破红枣去核。
她盯着他,总觉得他不应该这样蹲在厨房门口做这样的活,可他神色坦然,没有任何不适应。
“我这样做的对吗?”
“对。”江望榆迟疑着开口,“你是客人,不能让你做这些事。”
“不用在意。”贺枢笑容温和,却带一丝不容拒绝的强硬,“你我之间,不必如此疏远。”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倒显得她过分疏离。
江望榆拉了一张小矮凳,坐在他的对面帮忙。
整整一篮子的红枣去了核,她用清水冲洗两遍,看看红枣,忽然唤道:“元极。”
贺枢正在整理衣袖,闻声看向她,嘴唇抵上一点冷意,紧接着偏圆的两颗枣子直接塞进嘴里,她微凉的指腹轻轻擦过嘴唇。
“好吃吗?”
“很甜。”
江望榆跟着丢了一颗红枣进嘴里,甜味很浅,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很甜。
她没多想,听见院门口的声响,“应该是阿娘和哥哥回来了。”
“阿榆。”江朔华的声音比人先进来,“我买了你喜欢吃的莲子……你怎么在我家?”
贺枢神色自若,对着江朔华微微一笑,上前接过董氏手里的东西,“伯母,这是在准备年货吗?”
“是。”董氏笑笑,“你是来找榆儿吗?”
“嗯,我来找令白有些事。”
江朔华脸色微沉,正想说话,旁边挤过来一个人。
“哥哥,你去哪里买的莲子?看上去还很新鲜。”
“南城,那边有江南的货商。”
“既然来了,不如留下来吃晚饭吧。”董氏看看天色,“你有没有什么忌口不能吃的吗?”
此话正中下怀,贺枢保持得体的笑容:“没有,早就听到令白说伯母厨艺精湛,看来我今天有口福了。”
董氏果然笑得更开心,转身进厨房忙活了。
江望榆跟着进去帮忙。
“这些冬笋是那孩子带过来的?”
“嗯,他说是碰巧在宫里拿到的。”
“他有心了。”董氏看看女儿,斟酌地开口,“榆儿,你和他……”
对上女儿疑惑的目光,董氏摇摇头,改口道:“没事,过来剥笋壳。”
忙活半个多时辰,天色渐渐变黑。
江望榆放下最后一盘菜,顺势坐在桌边。
“阿榆。”江朔华忽然起身,“我跟你换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