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是韦谦彦的人,他见拉拢你不成功,所以才找上陈丰。”
听到陈丰的姓名,她连忙问:“陈丰呢?那天好像也被抓进诏狱了?陈丰不是流放了,怎么会出现在京城?”
“韦谦彦那个大儿子救了他,带回京城,人已经疯了。”贺枢轻声呢喃,“疯了也不会就此放过……”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江望榆只看见他嘴唇翕动,没有听清说了什么,恍惚看见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冷漠无情,一瞬间杀意顿生。
她揉揉眼睛,再看向他的时候,依旧是温和含笑的神情。
或许是错觉吧。
先前谈论的往事有些沉重,贺枢有意转换话题:“你姓名里的望字是出自历法中的望日吗?而令兄的朔字则是来源朔日?”
“是,晦朔弦望,朔日初一,月暗星明,望日十五,月明星稀,哥哥的名字带着月亮,我的名字带着星星。”
江望榆揉揉眼角,压下酸涩。
“我们是双生子,父亲希望我们彼此连枝同气,待他和母亲百年之后,也要互相扶持,彼此照顾对方。”
“你和令兄的感情一定很好。”
贺枢想起那两位毕恭毕敬的异母姐姐,还有当年看他年幼,心怀反意,盯着龙椅的堂兄弟们,轻轻笑了一下。
“我很羡慕你。”
她急忙说:“元极,你……”
贺枢摇摇头,问:“十五是你的小名?”
“是,初一则是哥哥的小名。”江望榆打量他的神情,没有看出异样,转头看向屋外,“其实今天是我和哥哥的生辰,我原本想和阿娘、哥哥一起过生辰的,却连累他们被关在家里。”
“今天是你的生辰?”贺枢霍然起身,“你等我一会儿。”
他大步走出院子。
冯斌一直守在院外,一见到天子的身影,立刻上前,压低声音:“陛下有何吩咐?”
“去做一碗长寿面,要快,味道要好。”
冯斌当然不会煮面,也当然不会问天子为什么,只答了声是,沉默转身,匆匆去找会煮长寿面的人。
贺枢回头看了一眼院门,停在原地,没有立刻回去。
“这里有没有贵重的礼物,珠玉宝石、绫罗绸缎、名贵书画,或者一些新奇珍贵的东西?”
两名锦衣卫对视一眼,看到彼此脸上的震惊。
这里是让文武百官闻风丧胆的诏狱,又不是市集,他们上哪去找这些东西?
“陛下,臣……”
“算了。”
贺枢摆摆手,不为难两人,琢磨着回宫后去翻翻私库,应该能找到合适的生辰礼物送给她。
不过既然要送,肯定也要送一份江朔华。
他飞速思考送什么礼物最合适,停在门口没动,直到冯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陛下,长寿面做好了。”
贺枢略一点头,接住托盘,走回屋里,端起那碗长寿面,放在她的面前。
“现在暂时不能让你回家和令堂、令兄团聚,但是我向你保证,你们一定会安然无事。”
他说:“愿你日后无忧顺遂,岁岁平安。”
第74章 抱着他哭
长寿面刚刚煮好, 面条透白,汤汁清澈,香味扑鼻, 丝丝缕缕的热气,缓缓上飘至半空。
透过氤氲的白雾, 江望榆看见他温柔的眉眼, 再也抑制不住眼中酸涩, 眼前顿时泛起蒙蒙水雾。
“你……你别哭,是觉得长寿面不好吃吗?我马上叫人换掉,还有生辰礼物,你想要什么?我一定找来给你。”
“不……不是……我……”
连日来的忐忑, 对家人朋友的担忧,对未来的惶恐, 还有自从进入钦天监后, 每时每刻的提心吊胆, 在他温柔的安慰中,如同汹涌浪潮, 彻底将她淹没。
江望榆使劲擦拭眼角,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 完全止不住, 不停涌出来,流过脸庞。
“我……不……”她捂住脸,埋在掌心之中,含糊的哭腔穿过指缝,“不想……哭的……”
贺枢盯着眼前的她,抬起手,又放下, 犹豫再三,终于抬手,轻轻搭在她单薄的肩背,将她揽在怀里。
“没事,想哭就哭吧,把心里的委屈哭出来。”他低声道,“我保证,不会放过那些让你受委屈的人,包括……”
剩下“我自己”的三个字轻轻飘散,没有落进她的耳中。
他的语气越温柔,江望榆心里越堵得难受,烦闷委屈化作泪水,汹涌而流。
不知不觉中,她松开手,靠在他的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身,终于找到令她心安的地方。
抱紧的那一刹那,他似乎轻轻一颤,却没有推开她,随即轻柔的拍动落在背部,安抚轻缓。
她短暂放任自己,额头抵在他胸前,咬唇不语。
贺枢任由她抱着,同样不说话,半垂眼帘。
以前看着就觉得她身形偏瘦,现在她靠在他的怀里,视线自然而然向下,飘落在她单薄的肩膀,移到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单手便能轻松环住。
明明受了这么多的委屈,在诏狱待了这么久,哭起来的时候,偏偏忍住,不肯放声嚎哭,哭声轻微细弱,化作细长的针,密密匝匝地扎在心尖。
贺枢缓
缓闭上眼睛,手上动作不停,轻柔拍抚她的后背。
半晌后,那点细微的哭声停了下来。
“对……对不起。”江望榆往后倒退,离开他的怀抱,看见他心口位置的湿痕,“你的衣服……”
“没事。”贺枢低头看了一眼,绯色衣袍被她的眼泪打湿,洇开一片湿痕,“回去换掉就好。”
她咬住下唇,眼睫浓密,挂着未干的水珠,往日明亮的眼瞳,蒙上一层朦胧水雾。
贺枢指尖微微蜷缩,擦过身侧的衣裳,反应过来时,指腹触摸到一点湿润,睫毛擦过指腹,带起细微的痒意。
他擦掉她的泪痕,“对不起,是我不好。”
“这不是你的错。”江望榆胡乱擦了擦,尚且带着泪光的眼睛,染上真诚笑意,“你愿意陪我过生辰,我很开心。”
贺枢看着她通红的眼角,瞥见桌上的长寿面,过的时间不算久,热气消散,面倒是没有坨成一团。
“我去换一碗。”
“不用。”
她摇头,拿起筷子,咬住细长的面条。
长寿面讲究一口吃完,不能断。
贺枢不说话,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她。
面抻得不多,江望榆沉默地吃了一刻钟,将一碗长寿面吃的干干净净。
“还想吃别的吗?比如寿糕,果子?”贺枢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的手边,“先喝水。”
她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完,挠挠脸颊,“我平常很少哭,因为今天你来了,我没控制住情绪,让你看笑话了。”
“没有,我当然不会笑话你。”贺枢认真许诺,“以后在我的面前,你不用拘谨,不管做什么都可以。”
对上他专注的目光,江望榆低头揉揉眼睛,朝他笑笑:“元极,谢谢你还当我是朋友。”
贺枢琢磨了一下最后那两个字,没应声,观察她的神情,试着开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想跟你讲讲外面的情况,或者你先休息一会儿?”
进入诏狱已有两天,冯斌只说让她放心,不必担忧,现在外面究竟是什么样,她完全是两眼一抹黑。
江望榆当即坐直身子,“要听。”
“陈丰人是疯了,但他误打误撞地说破真相,韦谦彦有心查探,你假扮令兄进入钦天监的事情,没办法继续隐瞒下去……”
之后朝堂必将吵得沸反盈天,韦谦彦一派与郑仁远一派过去累积的矛盾在今时一起爆发,彼此抓着对方的弱点,互相攻讦。
而江望榆假扮男子入朝为官一事,只是两派争斗的导火索。
重点在于如何拉对方的人下马,反正是钦天监的人,归于皇帝直管,除了韦谦彦胆大包天敢插手其中,其他官员压根不想掺和。
当然,此事也成为郑仁远一派攻击韦谦彦的一项佐证。
“……韦谦彦要保住他那个蠢儿子,不得不给你定罪,这样他儿子才会没事,反之,郑仁远要借着给韦谦彦长子定罪的由头,把韦谦彦拉下首辅的位置,自然会为你说话。”
“竟然演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了,可我压根就不想参与党争。”江望榆想起一件事,“完了,我给韦谦彦送过寿礼。”
讲述过程中,贺枢隐去自己在其中的推波助澜,“送礼的人不止你一个,郑仁远也送礼了,这事没有影响。”
她心中稍安,只当他是为了更好讲明情况,没在意他直呼内阁重臣的姓名,犹豫着问:“圣上是怎么想的?会给我定罪吗?”
“不会,他永远不会给你定任何罪名。”
他说的郑重,犹如承诺,她不由觉得有些奇怪,转念一想是天子命令他来诏狱问话,或许他听到了什么风声。
“圣上真的要罢免韦谦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