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一说完,他立刻抬起衣袖,横在鼻梁的位置,遮住下半张脸,咳嗽一阵,哑着声音再次开口:“抱歉,此前染病,还有些咳。”
  守卫仔细查看牙牌,再看看对方身上的官袍,确无不妥,递回牙牌,“江灵台,你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
  “被子。”江朔华主动打开,“天冷,我多拿床被子。”
  守卫检查一遍,放行,“江灵台慢走。”
  进宫第一道关暂时算过了。
  江朔华不敢松懈,沿着江望榆所讲的路线,顺利找到角院,放下包袱,再赶往观星台,期间遇到四名内侍,也不打招呼,低头快步经过。
  “赵灵台。”他拱手作揖,低头盯着地面,“我前来当值。”
  “江灵台的病好了?”
  江朔华答了声是,又故意咳嗽一阵子,咳得整个观星台都是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对不住对不住。”他抽出面巾,戴在脸上,“大夫说咳嗽厉害的时候,要拿纱巾遮住脸,免得把病气过给别人。”
  “无妨。”
  同僚看了两眼面巾,将册子递给他,领着一众天文生离开。
  江朔华暗暗松了半口气,捧住册子,一边翻看自家妹妹之前的记录,一边看向西方落日。
  太阳落山,天色慢慢变黑。
  江朔华点起周围的宫灯,正在想或许今天要独自值守,石阶口传来一阵脚步声。
  “江灵台。”昨天刚去过家里的天文生,几步走近,语气轻松,“正巧,我找到一卷书……”
  江朔华缓缓转身。
  彼此看清对方,他眉间笑意似乎微妙地停顿一下,旋即恢复如常,问:“克晦,今夜是你当值?”
  第67章 你最喜欢哪颗星星?
  “是。”
  江朔华暗暗打起精神, 不敢松懈,“我昨天应该跟你说了。”
  贺枢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身形, 目光停在对方的脸上。
  天色全黑,唯有几盏宫灯的亮光, 昏暗模糊, 勉强看清样貌, 如果再低头只露出发顶,更难认清。
  贺枢思索片刻,露出与往常无异的浅笑:“确实,我一时记岔了。”
  江朔华捏紧册子, 反过来认真打量对方的神情,平淡温和, 带着一丝笑意, 看不出任何异样。
  回想江望榆告诉他的内容, 他轻咳一声:“元极,你去看测风杆。”
  贺枢随意地应了一声, 站在杆下,分出两分心思感受风象, 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台上另一个身影。
  捧着册子, 仰头专注地观看夜空,遇到有些难以确认的天象,则借助仪器重新核对一遍,再次确定无误后,方才记录在册。
  倒是与她一样的认真严谨。
  值守将近两个半时辰,贺枢将今夜观察到的异样记在心里,按照往常的习惯, 说:“我先回去了。”
  江朔华当然没有二话,目送他走下观星台,倏地松了一口气,耐心等到亥时末。
  正如自家妹妹所说,新来的灵台郎更守规矩,甚少提前到或者迟到,准时准刻地出现在观星台。
  “江灵台。”那人看看他遮脸的面巾,并未多问,“到时辰了。”
  江朔华自然地递出册子,再一作揖,走回角院。
  昨天下午只来得及放下包袱,没有工夫细看,现在认真看了两圈,他发现角院是真的狭小,屋里摆了一榻一椅一案后,转个身都困难。
  五天没有住人,积浮了一层灰尘,他打扫干净,把椅子架到书案上,叠好江望榆之前用的被子,铺上刚带来的薄被。
  江朔华和衣躺在榻上。
  往常这个时候在家早已睡觉,昨夜全神贯注地值守三个时辰,有些累,困意却不怎么重。
  从进宫到现在,尤其是和那位天文生值守的过程,他反复回想多遍,找出自己做的不够完善的地方。
  五处。
  下次要改正,回家后还要告诉阿榆。
  *
  “哥哥!”
  江朔华一进家门,迎面看见江望榆两步走近,拉住他的手,上上下下、从头到脚地看了两三遍,缠在眉间的紧张担忧终于散去。
  “没事就好。”她念叨两遍,“哥哥,先去吃早饭。”
  董氏做好了早饭,正在等他回来,三人围坐在桌边。
  “阿榆。”江朔华夹了一个汤包,“往常元极怎么称呼你?”
  “姓氏加官职,以前叫过几回表字。”
  江望榆咬破汤包,汤汁鲜嫩微烫,她小小地哈了两口冷气,就着鲜美的肉馅一起咬了大半,续上没说完的话。
  “怎么了?他有什么表现奇怪的地方吗?”
  “不是,就是他之前突然变了一下称呼。”江朔华拧眉回想片刻,叹道,“可能是我最近有些敏感,想太多了。”
  她跟着思索:“或许只是巧合?”
  “也许吧。”
  “华儿。”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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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氏关切询问,“你现在有没有觉得眼睛哪里不舒服?”
  江朔华立刻回答:“没有。”
  江望榆长舒一口气,“哥哥,孟姐姐说你还是要多休息,少用眼,用完早饭,你早点回屋休息。”
  临到下午进宫前,江望榆记住兄长所讲的内容,换上自己的官袍。
  她没带其他东西,宫门守卫检查牙牌无误,很快就放行,在观星台交接时,上一轮值守的同僚也没有多问。
  应该没有认出是两个人吧?
  江望榆抓抓脸上的面纱,看向西边的落日,想了想,摘掉面纱,叠好塞进怀里。
  太阳落山,她忙着记录时刻,旋即仰头观看天象,忙了大半晌,目光随意一飘,看见站在石阶口的人影。
  “元极?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怎么没有听见声音?”
  “刚到。”
  实则站了一刻钟,无声观察今夜来的究竟是谁,上来的时候特意放轻脚步,以免被发现。
  “江灵台。”贺枢笑问,“我需要做什么?”
  江望榆盯了他一会儿,按照昨天兄长的说法:“麻烦你去观看测风杆。”
  贺枢也如昨夜一般答了声好,站在杆下,却偶尔上前帮她拿着册子,以便她更好地查看仪器内容。
  与过往无数个相似的夜晚一样,平静安宁,她很少说话,专注地忙着观看夜空。
  三个时辰眨眼过去了。
  贺枢没有像昨夜提早离开,停在原地,踟蹰片刻,终于问出思索半夜的问题:“江灵台,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方便我去跟你一趟角院吗?”
  “什么事情?”江望榆疑问,“很要紧吗?现在不能说吗?”
  “很重要。”
  还要看她愿不愿意告诉自己,贺枢默默在心里补上一句,继续说:“当然,如果你不想我去的话,全当我没说。”
  江望榆想了想角院的布置,除了屋里多了一张被子,没有多余的奇怪地方,摸出一把钥匙交给他。
  “没关系,你先去等我。”
  与同僚做好交接,她匆匆跑下观星台,一边想同僚跟那几名天文生的神情,好像没有惊讶之色,一边推开角院的门,看见他站在屋檐下。
  “坐外面吧,最近天气不冷。”
  她点头应好,进屋,想找出两张小矮凳,结果发现江朔华昨夜整理了案椅,一时没有找到,翻出两个布垫。
  “地上凉,垫着这个,不容易着凉。”
  贺枢没意见,只不动声色地迅速将她放下的布垫挪了一下,略微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江望榆没有察觉他的小动作,径直坐在左边的布垫,摸出一个荷包,扯开,飘出一阵芝麻香。
  “阿娘用晒干的红枣、核桃仁做的炸米糕。”她拿出一块,“外面裹了芝麻、面粉,放的糖不多。”
  贺枢接住,轻轻咬了一口,脆香四溢。
  他吃的很慢,借着吃炸糕的机会,反复斟酌三四遍词句,腹稿翻来覆去地变动几回,最后问出来的话语依旧简单。
  “江灵台,先前听你说‘令妹’一直在家中养病,但是那天,我看着气色似乎好了不少。”
  之前江朔华看不见,便一直假借她的名头在家养病,如今兄长复明,不可能继续待在家里,她自然要慢慢养好身体。
  江望榆咬掉剩下半块米糕,一句简短的“是”,结束话题。
  贺枢犹豫着开口:“我在万寿宫当差,时常见到陛下,你如果有奏章,可以由我转交,保证陛下能亲自阅看。”
  “各地各衙门的奏章不应该先交到通政司吗?还可以这样吗?”
  “钦天监的官员比较特殊,可以直接交给陛下。”贺枢循循善诱,“你如果有隐情,不想让其他人知晓,可以写一份密章,我保证除了陛下,绝对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江望榆握紧双手。
  两年前,也是在八月底,她开始写奏章,耗费四个月写出来的奏章,直接被人踩进雪水,压根没有机会送到天子的案头。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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