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是,根据客人画的图案、式样,由店里的工匠制作。”伙计解释,“但是价钱比直接买成品要高许多。”
  “大约需要多久?”
  “通常是半个月,如果式样复杂,工匠接的单子又多的话,可能需要等一个月。”
  她算算时间,还剩十九天,除去描绘图案的工夫,应该来得及。
  “那好,我想要定做一件……”江望榆忽然顿住,“你们这里能不能做男子束发的发簪?”
  “自然可以。”
  在伙计的指引下,江望榆在簿册上做好登记,付了一两五钱银子做定金,下了两个单子。
  有点贵,还好之前七夕挣了一笔银子,不至于囊中羞涩。
  她放下毛笔,看看站在旁边的人,他一直不说话,也没有对铺子里任何首饰表露出丝毫兴趣,只垂眸盯着柜台。
  “我们……”
  “克晦?”一道惊讶的声音插进来,“真的是你?好巧。”
  她顺着声音看向右边。
  来人是位年轻男子,站在四五步开外,穿着一身宝蓝色交领宽袖长袍,神色惊呀,脸上欣喜的笑容不似作伪。
  在记忆里搜寻片刻,她找出对应的人和姓名,是叶官正的长子叶盛泉,以前见过几面。
  江望榆暗暗打起一分警惕,客气疏离回道,“叶公子。”
  叶盛泉笑容一僵,随即恢复如常,笑道:“我时常听父亲提及你,说你才能出众,却为人谦虚,让我向你多学学。”
  “嗯。”
  “可惜你要当值,太忙了,我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上门,想你探讨学问。”
  这话不能随便答应,但叶官正的确对她颇为照顾,她斟酌地回答:“若是休沐日得空,理应由我前去拜访叶大人。”
  “父亲说直接来就好了,不用递什么拜帖。”叶盛泉挠挠头,将一枚木牌递给伙计,解释道,“母亲和小妹之前在这里定做了几件首饰,叫我来取,你呢?”
  “来买首饰。”
  “叶公子。”伙计适时插话,奉上两个长形木匣子,“这便是叶夫人定做的首饰,您瞧瞧,如果不合心意,我们还可以调整。”
  江望榆也想看看效果,犹豫一下,没有离开。
  叶盛泉打开匣子,见一支玉簪精美秀气,一支步摇摇曳生姿,确无不妥,付了剩下的钱,将两个匣子小心揣进怀里。
  见她似乎一直盯着对方,贺枢不由问:“你觉得好看?”
  “阁下是……”
  叶盛泉疑惑看着对面的人,一身绯色圆领袍,容貌端丽雅致,气质却温和内敛。
  先前他一直没有说话,还以为位普通客人,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陌生人。
  “他是……”江望榆顿住,环顾四周,见铺子里的人实在多,话锋一转,“不如我们先出去。”
  离开玲珑阁,沿着僻静的巷子往城西走,她向双方介绍彼此。
  “原来是元公子……”
  “叶公子。”她打断道,还记得他之前所讲的话,“你唤他元极就好。”
  叶盛泉不解,从善如流地改口:“在下叶盛泉,还请阁下日后多指教。”
  贺枢轻轻颔首,没有接话。
  叶盛泉倒也不在意,暗自攥紧拳头,抵在嘴边,轻咳几声,“克晦,你觉得家母定做的首饰好看吗?”
  他们为什么都要问她相同的问题?
  江望榆更加警惕,斟酌片刻,悄悄看了两人一眼,谨慎地回答:“令堂亲自描绘的式样,自然好看。”
  “那如果家母再定做一支相似的步摇,送给……送给……”叶盛泉面色微红,越往后说,红晕越浓,结结巴巴地问,“……令妹,她……她会喜欢吗?”
  贺枢瞥向对面的人,一眼看穿对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不甚在意,将要收回目光时,忽然顿住。
  等等……令妹真正指的不就是眼前的她吗?
  第52章 天子此举究竟有何深意……
  贺枢微微眯起眼睛, 终于分出两分心神,正眼看向叶盛泉。
  按对方先前所讲,今年已经十九岁了, 寻常男子这个年龄大多已经娶亲,再不济也订婚了。
  他盯了一会儿, 叶盛泉却没有反应, 一直看着身侧的她。
  “家妹……”
  江望榆完全不知道叶盛泉为什么突然提起自己, 甚至怀疑对方是不是认出她的身份,放缓语速,反复斟酌词句。
  “家妹喜静,我不清楚她是否喜欢, 更不方便问她,叶公子莫要前去打扰她休养。”
  叶盛泉脸上红晕刹那消
  退, 笑容尽失, 垂着脑袋。
  “是我失礼了, 对不住,我保证不会去打扰她养病。”
  她顺势回答:“这样最好, 还请叶公子体谅。”
  叶盛泉勉强笑了两下,略一拱手, 转向右边的巷口, 慢慢走远,背影萦绕几分低落。
  目送叶盛泉彻底看不见后,江望榆终于放松下来,一转头就对上他冷静深邃的眼神,疑问道:“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贺枢越过她的肩头,看向空无一人的小巷尽头,“你和那位叶公子认识很久了?”
  “先父与叶官正是同僚, 也算是朋友。”
  这些并非秘密,江父生前一些同僚都知道此事,隐瞒更显奇怪。
  “我与叶公子年少时,曾经一起以天文生的名义在钦天监学习,后来……”她说的是江朔华的经历,停顿片刻,紧紧抿唇,“父亲去世,我在家守孝,就很少来往了。”
  “抱歉。”贺枢轻声说,“我不是故意提起令尊的。”
  “没事。”江望榆攥紧衣袖,“元极,我先回家了,你如果想要买一些新奇好玩的东西,我听说南城比较多,你可以去看看。”
  “这事不急。”贺枢问,“需要我送你回家吗?”
  “不用,我认识路。”她下意识拒绝,想起另一件紧急的事,连忙问,“你今天晚上会去观星台吗?”
  贺枢想了想,回道:“会。”
  “你一定要记得来。”江望榆认真叮嘱,“孟大夫说之前的药膏应差不多擦完了,要开始敷新药膏,可你一直没有去回春堂,她叫我转告你。”
  说着,她停了一下,继续解释道:“今天回春堂没有开门,我帮忙带进宫给你。”
  “嗯,我记住了。”
  贺枢目送她拐进路口,沿着通阔的大街回家,停在原地站了半晌,也没有心思再在城里游逛,径直返回西苑。
  曹平回来的更早,禀道:“陛下,奴回宫前,去打扫了一遍宅子。”
  贺枢拿起御案上一本医书,翻看两页,随手放下,再拿起《新仪式法要》,仔细拂掉不存在的灰尘,按平页角。
  “下次再遇见朕和她在一起,你就按照今天的言行,朕不会怪罪,别露馅了。”
  “是。”曹平小心求问,“陛下,奴以后遇见江灵台,是否要恭敬一些?”
  贺枢瞥了他一眼,反问:“你说呢?”
  堂堂司礼监掌印对她毕恭毕敬,以她的性格,绝对不会因此而志得意满,反而会心生怀疑,更加谨慎。
  曹平琢磨天子的语气,决定要暗中恭敬,应道:“老奴明白了。”
  “这都过了大半天,”贺枢另起话题,“朕去郑家的事情,韦谦彦应该知道了吧。”
  “已经知晓。”
  “知道了就好办。”他淡淡一哂,“不过韦谦彦是按兵不动,还是闻风而动,都盯紧了。”
  *
  韦家。
  韦谦彦坐在太师椅里,双手搭在椅子把手,微微低头,视线直直地落在书案上的画。
  远处山峦起伏,青山绵绵,白云萦绕,近处松柏郁郁葱葱,枝干盘曲弯环,遒劲有力,树下奇石,一位白衣老叟悠然而卧,清闲自在。
  天色将晚,书房渐渐暗了下来。
  “父亲。”韦侍郎缓步行至他的身边,小声劝道,“天黑了,光线不好,伤眼睛,不妨先点灯。”
  韦谦彦闭上眼睛,轻轻点头。
  管家一直候在门口,立刻上前,动作利落,沉默无声地点起各处的灯,四周霎时亮堂起来,犹如白昼。
  韦谦彦隐约感觉到眼前光亮的变化,仍闭着眼睛,“说吧。”
  坐在下首锦凳的除了韦谦彦长子韦侍郎,另外还有三四名官员,没有穿官袍,一身在家的闲适常服。
  几人彼此对视一眼,没人出头先说话,一起看向离书案最近的韦侍郎。
  内阁首辅奏请天子莅临韦府,以赴寿宴,天子并未应允,只派司礼监掌印前去,赐下丰厚寿礼。
  而今内阁次辅早早放话不办寿宴,不收任何寿礼,天子却亲临郑家,还送出一幅亲手所画的画卷。
  见微知著,天子此举究竟有何深意,意欲何为?
  待消息传开,从京城到各级州府乃至各地边关,朝堂上上下下各级官员会如何想,往后又将如何做,谁都说不准。
  尤其是郑仁远一派的官员,明面上与韦谦彦一派和和气气,暗地里两方没少互相使绊子,今日之后,他们又将如何出招,着实要未雨绸缪,提早准备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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