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江望榆自觉不去打扰,回忆庙市附近的食肆,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对跟在后面的人说:“去钱记食肆,离这里很近……”
  话未说完,她看见他微微睁大双眼,一向平和的神情不再,浮现一抹慌乱。
  “小心!”有人在后面大叫,“快躲开!”
  她下意识抬头,一根巨大的梁木直直地砸过来,眼瞳一缩,用尽全身力气,迅速矮身往旁边闪躲。
  与此同时,她的手臂被人用力一抓,眼前闪过石绿色衣裳的暗纹,腰间一重,被他紧紧揽在怀里,闪离倒下的梁木。
  一股清淡独特的甘甜香气萦绕在鼻尖,她听见他的一声闷哼,隐约夹杂一分痛苦。
  第48章 受伤,敷药
  “元极!”
  江望榆反应过来, 迅速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上下打量,见他反手捂住肩膀的位置, 眉心微蹙。
  “我带你去找大夫!”
  那根巨大梁木砸在地上,溅起一阵灰尘, 地面被砸出轻微碎痕。
  贺枢捂住左肩肩膀, 梁木剥掉外层树皮, 但削得不够光滑,留了几颗木刺,直接刮破衣裳,隐约露出纯白里衣。
  附近的游人、戏台班子的人全围上来, 一个打扮得富贵的男人快步挤出来,看着像是戏班的班主, 眼睛滴溜溜地在圆领袍上一转。
  “哎呦, 这位公子, 您没事吧?您说您干嘛往戏台后面跑,这不, 我们搬横木的人还没吃午饭,身上没力气, 没搬稳, 砸到你们了,真是见谅。”
  江望榆翻出一条干净棉布,帮他捂住肩膀,声音有些发抖:“元极,我们去回春堂。”
  视线掠过戏班主,贺枢听出对方刚才那番话看似解释,实则推卸责任, 语气淡淡:“来这里看戏的百姓众多,你们搭的戏台可稳固?搬运梁木、刀具时,不可走神,不能再砸伤人。”
  戏班主被他看得心头一凉,连忙应道:“公子说的是,来人,送公子去医馆!”
  肩膀钝痛,贺枢仍站得笔直,扫了一眼围在边上的伶人,全都神色紧张,生怕他狮子大开口,要走戏班子的钱,日后生计难以为继。
  “不用。”他缓声吐出两个字,看向她,“我们走吧。”
  江望榆连忙扶住他,迅速思索从城隍庙到回春堂的路,“我去车行雇辆马车。”
  “今天有庙市,人多,车马轿子都不好走。”贺枢看看搭在手臂的手,借着避开游人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挣开,“走过去可能更快。”
  手心一轻,她同样侧身避开游人,连忙继续一手托住他的左手小臂,一手伸前挡开游人,“我记得有近路,跟我走。”
  抄近道赶到回春堂,一进门,江望榆看见孟含月坐在诊案后,急声唤道:“孟大夫!快来!元极的肩膀被砸伤了!”
  孟含月正在看医书,听见她的声音,立即起身,扫了一眼两人,目光落在破掉的衣裳,抬手一指。
  “扶他去屏风后面。”
  山水屏风后放着一张长榻,旁边是两座方形小案,上面摆放纱布、药膏等,孟含月平时都在这里替摔伤骨折的病人看诊。
  江望榆搀扶他坐在长榻,“孟大夫,你快来看看!”
  “脱衣服。”孟含月简单明了地开口。
  贺枢伸手按住腰带,没动,视线掠过站在榻边的江望榆,“男女有别……”
  “你这个人真是麻烦。”孟含月嗤了一声,“看病还分男女?快脱衣服。”
  瞧见他肩膀的衣裳隐约有几道红色血迹,江望榆一急,直接伸手去拉他的腰带。
  贺枢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拔匕首,意识到是她,匆匆往后收手,同时迅速侧身。
  “江灵台。”他避开她,“我自己来。”
  “磨磨蹭蹭的,”孟含月小声嘀咕,“最后痛的不还是自己。”
  贺枢没有理会,肩膀的钝痛越发明显,看向站在榻边的江望榆。
  她神色紧张,双手紧紧揪成一团,对上他的目光,当即往前两步。
  为免她真的上手扒衣服,他解开衣领口,往下一拉,露出受伤的半边肩膀。
  用作梁木的木头很重,他躲得很快,没有直接砸在肩膀,堪堪擦过,从左侧肩胛骨到左手臂膀,砸出一片淤青,带着浅浅的血丝,还有五六道被木刺刮破的伤口,渗出点点血珠。
  “孟大夫……”江望榆死死咬住下唇,“你快给他看看。”
  在看诊治病上,孟含月一向不会大意,说:“你把上半身的衣服全脱了,我要看完整的伤口,还有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贺枢捏紧衣领,飞快地看了一眼江望榆,暗暗叹息一声,解松腰带,将外袍与里衣一起脱下,层叠地堆在腰间。
  孟含月先用湿帕擦干净双手,上前两步。
  发现对方的动作,贺枢立即往旁边一闪,淡声道:“只要看就好了,不用动手。”
  瞧见孟含月的脸色一瞬间沉下来,江望榆来不及思索他究竟为什么如此抗拒看诊,连忙说:“孟大夫,我可以帮忙。”
  久拖容易加重病情,孟含月只能说:“你依次去按肩井、乘风穴,力气控制在轻微。”
  贺枢看向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婉拒,脊柱的几个穴位被她轻轻按住,随即又在孟含月的指引下,依次点过手臂。
  “有没有觉得痛?”孟含月问,“或者其他任何不舒服的异常?”
  “没有,只是被砸到的地方感觉钝痛。”
  “应该没有伤到骨头,情况不算严重,先给你敷药。”
  江望榆从铜盆捞起一条湿棉布,“孟大夫,要怎么做?”
  “先看有没有木刺,有的话要拔出来,再用湿布擦拭伤口的血迹灰尘,最后敷药、绑纱布。”
  伤势不严重,孟含月拿起两瓶药膏,叮嘱一番,转出屏风,继续忙了。
  她认真记住,坐在他的旁边,劝道:“元极,身体为重,你不要讳疾忌医。”
  对孟含月还可以用男女有别的借口,但是对她……
  贺枢看着她身上显而易见的男子衣裳,闭了闭眼,坐直,“好,麻烦江灵台了。”
  “不麻烦。”他毕竟是因为救自己才受伤的,她想了想,补充道,“我经常帮孟大夫打下手,有经验,你放心。”
  “有经验?”
  江望榆凑近,紧紧盯着背部及手臂的淤青,重点看他的伤口,屏住呼吸,果真看见三四根木刺扎进手臂肌肤。
  她没空回答他的问题,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捏紧那根细长的木刺,稳住心神,迅速往外一拔。
  拖得越久,木刺陷进伤口里更难拔,她一鼓作气地拔掉剩下的木刺,凑近几分,认真看了两遍,确定拔干净了,重新浸湿一条新的棉布,搭在臂膀处。
  她放轻力气,棉布搭上去的时候,仍看见他的身子似乎轻轻一颤,立即问:“伤口疼?”
  “……不是。”贺枢缓缓吐出两个字,低垂眼帘,“麻烦了。”
  江望榆仔细打量他的脸色,没看出不对劲,放轻一分力度,细细地替他擦掉伤口血迹,去旁边的架子取药膏。
  贺枢掀起眼帘,盯着那道纤细高挑的身影。
  先前拔木刺的时候,她离得很近很近,即使努力屏住呼吸,也不可能不呼吸。
  温热轻微的气息吹落在肌肤,拔木刺时,她的指节不可避免地碰到他的手臂,一触即离,宛若蜻蜓点水。
  随着湿帕敷上后背,先前那股莫名产生的热意被凉意覆盖,一热一冷,反倒……
  “元极?”
  药膏带着凉意,敷在肩胛骨的位置,随后覆上平整的掌心,缓慢规律地推揉,她担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疼吗?孟大夫说要把药膏抹匀,渗进肌肤深层,淤青才能更快消退,这个力度合适吗?”
  为了更好地使力,江望榆站在榻边,左手轻轻按在他的左肩,右手用力匀缓地揉动。
  药膏最开始的凉意逐渐散去,随着她的揉按,慢慢升起一股灼热感,隐约向其他地方蔓延。
  “……我觉得好像有点烫。”贺枢犹豫地开
  口,“是药膏起作用了吗?”
  “是。”确保药膏均匀抹好,江望榆拿起另一瓶药粉,解释道,“孟大夫说这个药膏开始会有点凉,揉到发烫就行了。”
  “这样啊……”
  “你稍微抬高手臂,我给你倒药粉。”
  她捏住瓷瓶的瓶身,食指轻轻点在瓶口,抖出药粉,尽量均匀地洒在伤口,拿起一卷白色纱布,缠在他的左手臂。
  “孟大夫说后背最好要绑纱布,这样药膏不会被衣裳蹭掉。”江望榆拿起一卷更厚的纱布,询问他的意见,“元极,我帮你绑纱布,好吗?”
  贺枢抬起眼帘,对上她担忧的目光,纯粹自然,眼瞳深处满含自责,刚才所做一切,都只是单纯地为朋友治伤。
  “好。”
  江望榆捏住纱布一端,按在他的右肩,纱布向左下方拉动,覆盖左肩胛骨的淤青,绕过肋下,来到胸前,从左肩绕回背部,再绕过肋下,从身前回到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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