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江望榆环顾四周,试图找到竹竿之类的东西。
  全部心思都放在救猫,听见后面的脚步声时,她浑身一僵,刚转过半边身子,背上传来一阵极大的力气。
  视野中刘益的脸庞扭曲狰狞,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眼前景色旋转变化,最后化成水波。
  湖水从四面八方灌进来,衣服全湿,吸足水后变得沉重,直直地往下坠。
  江望榆轻轻咬了下口中的软肉,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父亲之前教自己凫水的技巧,往后仰起头,手脚并用,浮在水面。
  大橘距离不远,挣扎的力度比先前小了很多,她赶紧拨开湖水往前游。
  顺利救到橘猫后,她让猫趴在肩颈的位置,看了眼站在岸上的刘益,估算一遍游到对岸的距离,太远了,选择往侧前方游。
  橘猫同样浑身湿透,猫毛吸足了水,很重,还时不时地扭动。
  江望榆咬紧牙关,拼尽全身力气往前游。
  身上的力气一点点流失,腹中空空,又折腾了这么久,视野逐渐变得模糊。
  忽然右小腿一阵痉挛,不受控制地抽了几下,半边身子直接沉进水里。
  不慎灌吸几口冷水,意识开始变得昏沉,她用力咬了下软肉,疼痛刺得浑身一激,使出全身力气游到岸边。
  她先把橘猫撑到岸边,双手抓住岸上的石头,奋力爬上去。
  “喵……喵……”
  江望榆跪在池边,双手撑在石子路,用力甩头,咳出几口冷水,勉强清醒两分,手背传来一阵粗糙濡湿的感觉。
  橘猫全身的毛发湿透了,轻轻舔舐手背,微弱地喵了两声。
  她抱起橘猫,撑着膝盖站起来,脚下踉跄,直接撞在池边的太湖石,不敢继续待在这里,辨认一下方向,咬牙决定奔向万寿宫。
  往前跑了一段,她听见后面追上来的脚步声,紧紧咬住下唇,提起最后一口气,拐过宫墙角,迎面险些撞上一个人。
  江望榆堪堪刹住脚步,靠在墙上,他熟悉的脸映入眼帘,紧绷的心弦蓦然一松,倦乏无力如潮水般涌来,将她淹没。
  “元极……”
  意识陷入无边黑暗之前,她模糊察觉到他轻轻托住自己的肩背,克制地保持适当的距离。
  刘益刚追过拐角,便听到有人说:“押下去,先关进诏狱。”
  诏狱。
  两个简单的字传进耳朵,刘益如坠冰窟,还未反应过来,两条手臂被人向后反扣住,膝盖被人重重一踢,直挺挺跪在坚硬地面。
  刘益费力仰起头,试图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昨天晚上见过的那个天文生站在前方,仍然是一身普通的黑色长袍。
  可站在他身边的是一位白面无须的内侍,一袭绯色通袖袍,胸前蟒纹补子繁复华丽,弯着腰,低眉顺眼地回答:“是,老奴遵命。”
  他的神情很平静,眼中如有寒星,随意瞥来的目光,淡漠冰冷。
  如同在看死人一样。
  第43章 她是女子
  “陛下, 老奴派人立刻去请孙院使前来,江灵台一定会平安无事。”
  曹平垂头盯着地面,等了半晌没有听到声音, 悄悄掀起眼帘,看向坐在上首的天子。
  神情一如之前的平静。
  背后却渗出更多冷汗, 打湿贴身的里衣, 曹平不敢再看, 越发往下低头,不敢出声。
  “陛下。”里间转出一名宫女,“奴婢尽力替那位大人拧干衣裳,还是有些湿, 奴婢斗胆摸了摸大人的额头,似乎有些发烫。”
  贺枢闭了闭眼, 起身走到里间门口, 看向躺在榻上未醒的人。
  还穿着先前那身湿衣服, 湿哒哒地黏在身上,发髻勉强没有彻底散开, 几缕乌黑的头发被宫女捋顺,贴在脸颊, 越发衬得脸色发白。
  两名宫女正拿棉布擦拭脸颊、双手等, 尽力擦干浑身的水。
  一直这样拖下去容易发热感染风寒,可如果他的怀疑属实,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贺枢挥手让那两名宫女退下去,“朕之前叫你安排的宫女呢?你现在去叫过来,另外准备一套干净衣裳。”
  曹平即刻应是,揪住一名内侍赶紧去取衣服,大步往外走。
  眨眼的工夫, 三名内侍捧着托盘鱼贯而入,上面依次摆着发冠、长袍、皂靴等,从头到脚,一应俱全,整齐放在长榻边,随即躬身退出去。
  一同回来的还有曹平,站在他身边的是一名宫女,穿着寻常的宫女服饰。
  曹平压低声音:“陛下,人来了。”
  贺枢看了一眼那名宫女,淡声开口:“该怎么做,曹平应该教过你了,先换掉湿衣服。”
  宫女伸手比划两下,福身恭敬行礼。
  最后看了一眼躺在榻上的人,贺枢转出里间,坐在外边,缓缓握紧椅子把手。
  留在里间的宫女走上前,福身一礼,在心里默默说了声失礼,俯身弯腰,大致看了看对方的耳垂、脖子。
  又看了眼躺着不动的人,没有醒,宫女一边分出心思注意对方的动静,一边慢慢解开腰带。
  夏衣单薄,穿的衣服件数很少,宫女小心翼翼地捏住外袍的衣衿,缓缓往上拉。
  “嗯……”
  一声极轻的呻吟,躺在榻上的人无意识地动了动,眼睫轻颤。
  宫女心下一惊,稳住手上的动作,一咬牙,干脆直接解开外袍衣襟,露出同样湿透的
  纯白里衣。
  里衣湿哒哒地黏在身上,衣领口微微散开,隐约看见底下肉色的肌肤,越过锁骨往下至肋骨末端的位置,却是更深的白色,显露几道横纹,像是还绑着其他什么东西。
  此时上半部分有些松动,隐约看出微妙的细小起伏。
  宫女心中有了计较,继续伸手去摸里衣的系带时,榻上的人眼睫颤动更厉害,眉间蹙起,尚未反应过来,对方缓缓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彼此沉默无声。
  “你……你是谁?”
  刚刚醒来,脑子昏昏沉沉,江望榆使劲眨眨眼睛,视野逐渐清晰,正对上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她又眨眨眼睛,顺着对方的手臂往下,正好看见那人的手指碰到里衣系带。
  心中霎时一凛,她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对方,双手迅速拉紧衣袍,沉下脸:“你是谁?”
  宫女顺势跌倒在地,跪在地面,无言地啊了两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又指向榻边的案几。
  江望榆扭头,看见案几上的干净衣裳,捏紧湿漉漉的衣襟,见对方穿着宫女的服饰,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你……”她抿了抿唇,“你先起来,不要跪着了。”
  宫女应声站起来,双手比划两下,拿起长袍,捧到她的面前,露出关心的笑容。
  对方不能说话。
  江望榆盯着宫女看了半晌,没有接衣裳,犹豫着问:“你会写字吗?”
  宫女摇头,指了指湿透的衣服,咳嗽两声,皱着脸,垮下肩膀。
  她大概猜得出宫女表达的意思,可现在究竟什么情况,她完全是两眼一抹黑,只记得自己从太液池爬上来,遇到元极后,就晕了过去。
  即使能感受到宫女的善意,她也不敢擅动,更不可能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换衣裳。
  “江灵台。”门口忽然冒出一个人,“你醒了。”
  “元极?”见到认识的人,江望榆稍稍放松,问题像炮仗一样,一连串地冒出来,“这是哪里?我为什么躺在这里?是你救了我?她是谁?大橘呢?”
  “先喝姜汤。”贺枢坐在榻边,神色自若,“这里是西苑一处空闲的宫殿,你晕倒了,我就带你来这里了,叫人帮你换衣裳。”
  宫女适时点头,捧起干净衣裳。
  江望榆来回看看两人,故意问:“男女有别,你我都是男子,为什么你不帮我换?”
  “我去准备姜汤了。”贺枢看向宫女,语气自然,“放下衣服,我来帮江灵台换。”
  “不用!”她脱口而出,对上他疑惑不解的目光,勉强扯起嘴角,“我既然醒了,自己能穿,就不麻烦你了。”
  贺枢略略点头,“你去看看驱寒的药,熬好了就送过来。”
  宫女小心觑了眼天子,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她盯着宫女的背影,“你从哪里找到的宫女?叫什么姓名?”
  “在西苑当差的宫女,姓名不方便问。”贺枢说,“我在西苑认识一些内侍宫女,找他们帮个小忙,不会推拒。”
  江望榆微张开口,鼻尖一痒,到嘴边的话完全变样:“阿嚏——阿嚏——”
  “先喝姜汤,再换衣服,你想问什么,等会儿我再告诉你。”
  她吸吸鼻子,湿冷感遍布全身,轻轻发抖,不敢拿自己的身体冒险,灌了一碗姜汤下肚,拿起榻边的长袍。
  “你……”
  “我去看药煎的怎么样了。”贺枢适时起身,“那里有屏风。”
  江望榆一时犹豫,但又不可能真的让他留下来,道了声谢,目送他离开里间,迅速下榻,转进屏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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