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别乱说。”玛丽又觉得他晦气了,努努嘴,兀自给菩萨道歉。
  李善情拿起手机,看见生物课的作业小组的同学莫仲祺给他发来他要做的那部分清单,还有一句问候:“善情,你还好吗?”
  “很好啊,”李善情回复,“在家睡大觉呢,谢谢你昨天帮我把叶博安拦住。”
  “这有什么!你和你爸妈说了原因吗?”
  “没说,没什么好说的。”
  “不说他们会不会罚你啊?”
  “不会,”李善情看莫仲祺忧心忡忡,安慰他,“我的身体也不经罚,说了我几句就过去了。”
  “大家都说你骂得好,”莫仲祺道,“我也早想骂他了,天天说那些话真不要脸。不过你下次还是得注意安全,你身体又不好,以后先躲我后面吧。”
  两人又聊了几句,李善情忽然又想到庄叙。
  惹庄叙说话实在好玩,明明也就比自己大三四岁,为什么一副那么严厉的大人模样?真是一小时不惹他如隔三秋。李善情心里痒痒的,想了一想,发出一条消息:“不让我做植入志愿者的话,可不可以暑假让我去你们集团的纳米药物实验室实习?丰富一下我的活动履历,我大学也想学生物医学工程,做你的学弟。”
  过了大概两个小时,李善情把课业都完成了,还是没得到回应,心说庄叙不会把他拉黑了吧,也太小气了,手机忽然跳出一条新的消息。
  庄叙说:“自己去给集团实习项目的邮箱发简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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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样一个很不老实的高需求宝宝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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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没过几天,李善情真的做出一份简历,且神通广大地附带了一封来自某知名分子生物学教授的推荐信。不过没有发到实验室的高中生项目邮箱,而是发给了庄叙。
  庄叙收到新邮件时,正陪着母亲一道,离开集团总部办公楼。
  这天早晨,母亲终于稍稍走出了伤痛,告诉庄叙,她接到了周开齐的电话,答应他明天前往总部一次,参加集团的共同决策会。
  父亲逝世来,集团内一团乱麻,各个部门全在推脱责任,几乎没有一个项目能够顺利推进。
  决策会一开始,韩邈便表现傲慢,连续打断各实验部门的报告,庄叙数次开口替他们解释,他消停几分钟,又开始为难,以周开齐为首的几名高管看不下去,与他对峙起来,最后什么都没决定,茶杯倒是摔了两个。
  母亲的情绪并不激动,只在他们摔完杯子,冷了场才开口:“韩邈,智诚还在的时候,我没见你对医学懂这么多,最近在自学吗?”
  “元霜姐,你好久不见我了,”韩邈态度好转些,不过也谈不上尊重,“对公司也不像我这么了解。”
  最终决策会结束,却没达成任何决策,走出会议室,人人面色阴沉。
  庄叙从前常和父亲一起去实验室,与几个实验室的主管都比较熟。他们留住母亲和庄叙,稍稍聊了几句,倾诉实验室骤然面临的难处,说着说着,说起庄叙的父亲,眼眶也都红了。
  离开公司,他们前往周开齐家。
  周开齐热爱下厨,从前几乎每周,两家都会聚一次,到周家试吃他新学的餐点。这次许元霜终于愿意出门来公司,周开齐便提议去他家吃饭,热闹一些,母亲没拒绝。
  刚上车,庄叙手机出现新邮件提示,便是来自李善情。
  对于李善情知道自己的邮箱这件事,庄叙已丝毫不感到意外,以他所知的李善情的情报获取能力,有什么都很正常。
  这几天,李善情缠人得不算厉害,偶尔发一两条消息给庄叙,庄叙一条都不回,他倒没有纠缠,只是有事没事发一发,自说自话找新的话题。
  有几条消息,庄叙其实很有兴趣。例如李善情已送至滨港地区科学工程大奖赛参加选拔的项目,关于以syncpulse为参考,供给医药缓释器的新一代医药舱,在不同区域使用多层不同纳米材料后,对储存药物释放量的计算程序。
  这正是集团纳米药物实验室正在进行的内容之一,如果收信人是庄叙的父亲,应该真会回复,给他鼓励。但庄叙毕竟不是父亲,他的个性比父亲更强势些,只要一想起那天在车上,那人计谋得逞后洋洋得意的表情,还有口无遮拦的模样,还是决定当做没看见,没有回复。
  一回复他,那人必定就没完没了,实在使庄叙头疼。
  譬如现在,李善情心里明明清楚——连庄叙都能肯定——这份简历必定足够优秀,他却仍是非要在邮件里虚情假意地写:“庄叙,你们集团实验室的高中生项目竞争太激烈了,我在你去年获奖的新闻里看到你的获奖履历,好怕自己的不够优秀,你能不能帮我评估一下?
  “对了,赵教授是我参加ibo的培训教授,我和他提起想要申请项目,他非要给我写这份推荐信,我拒都拒绝不掉,只好收下了。也抄送给你。”
  仿佛一只孔雀正在开屏。
  庄叙看得无言,一项附件都不想打开,将手机放在一旁。
  这时,周开齐手机响了。他接了个电话,回头对庄叙和母亲道:“得绕个路,去学校接一下思岚,司机给我打电话,说车突然坏了。”
  周思岚是周开齐的儿子,比庄叙小两岁,正在念高中。他的学校并不远,车开近校门口,庄叙便见到他。周思岚穿着校服,提着书包,端端正正地站在自行车架旁。
  和发邮件的那人相比,这才是真正普通高中生的模样。
  车门打开,周思岚懂事地和庄叙母子俩打了招呼,而后便猫着腰,坐到商务车最后一排去。
  周思岚比李善情高一年级,在高中最关键的升学时期。周开齐对儿子的学习向来上心,一等儿子坐定,便开始和他讨论最近的课程进度。
  周思岚自幼对庄叙有些崇拜,不时将话题引到庄叙身上。庄叙分享了些自己当时考学的经验,周开齐便笑话他儿子:“思岚,这好像不是你能参考的,你就别问了。”
  “你听他说得轻松,拿这个奖那个奖,”母亲在一旁凉凉道,“去参赛前夜里,父子俩也在家一起失眠。”
  说完,车里几人笑了笑,忽然又安静了。像有一瞬间重回到数月前,两家人和和睦睦聚会的时候,又迅速地将他们拉回现实。
  庄叙不在滨港长大。
  他童年时,学校总随着父母的工作变动,从内陆某个国家医药试验室的员工托育所,到进入父亲服务的军区附近的子弟学校,初中进入一间沿海的私立中学就读,其间跳过两次级,也同样得过一些奖项,因此也收获不少大学的垂青。
  选大学时,恰好维原生科的集团总部迁至滨港,父亲希望他能多多熟悉新的实验室和公司的管理,他便进入滨港大学就读。
  原本的人生计划很完善,庄叙大学毕业后,再深造几年,进入实验室,慢慢成为父亲的得力助手、左膀右臂,不像会有差池。
  只是生活并不是童话,庄叙也不是以前自己所以为的万事顺利的人。来到从没有想过的痛苦境地,还是要咬紧牙关走下去。
  过了一小会儿,周开齐开口,打破了沉默,说起周思岚备选的学校和专业。车里重新热闹起来。
  庄叙听着,看见手机屏幕亮了几下,都是新消息。他心里知道是谁,一直没看。母亲注意到了,问他:“这么多消息,你不看吗?”
  比起阅读李善情发来的那些莫名文字,庄叙更不想和车内的亲友解释此人的存在,才打开看了一眼,发现原来其实大多是实验小组的群通知,来自李善情只有一条,是问:“庄叙,你有没有收到我的邮件?下周就是申请的截止期了。帮我看看吧,拜托!”
  母亲的眼神一直瞟过来,如果庄叙一条不回,怕她有疑问,简单地打了几个字:“我在忙,晚上看。”
  “那我等你。”李善情说:“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如果是你的消息的话,我就算通宵也会等。”
  庄叙实在没遇见过这种青少年,想让他要沟通就正常沟通,别发这种莫名其妙的字句,只是按照对方的性格,庄叙怕说了他一来劲,发得更多,忍了忍,收起手机。
  在周开齐家的晚餐,五人都吃得有些走神,并不是没有聊家常,但都想要避开父亲不在的事实,却常常还是绕回这个话题,效果适得其反。
  饭后,坐了一会儿,庄叙和母亲便告辞了。回家路上,母亲安静地看着窗外,后来车驶下隧道,庄叙转头,看见她已经微微仰头,靠着椅背的枕托睡着了。
  隧道的灯光明明暗暗,阴影在她的脸上延绵着,颧骨微微凸起,皮肤薄得像是透明。
  母亲原本是一间大型企业的财务经理,几年前生过重病,到鬼门关走了一遭,而后一直在家休养身体。父亲走后,短短数周,她又瘦得脱了型,像极了以前刚做完化疗,在医院时睡着时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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