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是红果甜酿。”贺听澜说,“今年新下来的红果,最适合泡酒了。”
说着,他又吸了一口,砸砸嘴,抱着芦苇杆在那叨咕:“我还在长身体,不能喝太多烈酒,要喝甜甜的果酒……”
傅彦看他这副模样怪好玩的,不由自主地笑了。
“论果酒的话,我只知道有葡萄、桑葚、枇杷、青梅、桃子、杏子和杨梅,还从未听过红果也能泡酒。”
“不过这味道确实惊艳。”傅彦感叹道,“你是怎么发现这种喝法的?”
“我很小的时候就喝过了。”贺听澜在屋顶上躺了下来。
“小时候我娘最喜欢喝红果甜酿,那股清甜味把我馋坏了,我就闹着也想喝。”
“我娘说小孩子不能喝酒,所以顶多让我舔一口,再多就不能喝了。”
贺听澜说到这儿乐了,“所以我就想出来了这么个馊主意。”
“我娘不是把酒放在上锁的仓库里嘛?那我就爬到屋顶上,用芦苇杆偷酒喝。”
“那时候我被自己聪明得不行,趴在屋顶上喝了个饱。”
傅彦也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猜你后来一不小心醉了,在屋顶睡了一晚。”
“靠!你怎么知道的?”
傅彦挑眉,“很明显。”
“然后第二天一早我娘发现我躺在屋顶,酒坛子里的酒少了一半。”
贺听澜歪头又吸了一大口酒,“当天我可惨了,我娘刚揍完我,我师父刚好回家。”
“他本来还关心我来着,听说我偷喝了半坛酒,气得也揍了我一顿。”
“噗。”傅彦忍俊不禁,“该你的!”
贺听澜这次没有回怼他,而是把芦苇杆递了过来。
傅彦欣然接过,也喝了一口。
“不过在无名寨你是老大,没人管得了你,你干嘛还要偷酒喝,为什么不直接进库房拿走一坛?”
“因为这样会让我想起小时候。”贺听澜说。
“小时候也是这样,一边偷酒,一边躺在屋顶上看星星。”
他凝视着上方的星空,那一瞬间他的双眸比漫天星子还要亮。
傅彦扭头望着贺听澜,一时间有些出神。
“后来在寨子里我也试过几次,但总觉得没有小时候的味道了。”
傅彦的心绪有些乱,不假思索地就问出了口:“也是和别人一起吗?”
“没有啊。”贺听澜诧异道,“之前我都是一个人来的。”
随即他冲傅彦笑笑,“你是第一个。”
傅彦觉得自己的心漏跳了一拍。
“那……我还挺幸运的啊。”他慢慢说道。
二人把芦苇杆传来传去的,你一口我一口,不知不觉喝光了整整一坛酒。
“诶,喝没了……”贺听澜自言自语地嘟囔道。
“我再找一坛。”
傅彦突然按住了他的手。
贺听澜莫名其妙,抬眼疑惑地看向傅彦。
“咱俩都醉了,再喝下去一会下不去了怎么办?”傅彦担心道。
“嗯……”贺听澜明显迟钝了很多,半晌才点点头,“你说得也对。”
他把芦苇杆往下一丢,把被掀开的那片瓦片重新放回原位。
“那就不喝了,咱们看星星!”
贺听澜将双手枕在脑袋底下,翘起二郎腿,悠哉悠哉地晃着。
“你看,今天月亮好圆!”贺听澜突然兴奋地指了指月亮。
“今天是中秋,月亮当然圆了。”傅彦失笑。
这家伙果然是醉了。
“对哦!”
二人都笑了,十分默契地谁都没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夜空。
半晌,贺听澜开口:“郁文嘉,你想家么?”
傅彦有些发怔。
他想家吗?
他只知道自己有必须要完成的事,最终要回到金陵城,做回傅氏长公子。
可他不知道自己想不想回去。
或者说,他没想过这个问题。
见傅彦没有回答,贺听澜翻了个身,侧躺着,一只手托着脸,专注地看着傅彦。
“你如果想家了,我就送你回去好不好?”
“你醉了,喝醉的人说的话不能当真。”傅彦失笑,“明天醒来你肯定反悔。”
贺听澜立刻反驳:“我没醉!”
“那你不怕我出去之后就把寨子给卖了?”
“嗯……”贺听澜十分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突然坐起来,用自己的右手小拇指勾住了傅彦的。
“你跟我保证,绝不把寨子的事透露给任何人!”
傅彦摇摇头:“我保证不了。”
“给你机会你还不珍惜,那就怪不得任何人了。”贺听澜赌气地试图甩开傅彦的手。
谁知道他一下子还没甩开,反倒被傅彦勾得更牢了。
贺听澜刚要起身,却被惯性给拽得没坐稳,结结实实地栽在了傅彦身上。
二人的脸仅相隔一寸,近得连对方的呼吸都能感受到。
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彼此都有些迟钝,谁都没说什么,谁都没做什么。
同样的,谁都没有推开对方。
第21章
不知过了多久,傅彦反应过来他们现在的姿势有些暧昧。
于是他推了推贺听澜,“你醉了,我们下去吧。”
谁知道贺听澜突然笑了,像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
“你更醉。”贺听澜说。
“明明是你醉得更厉害,都说胡话了。”傅彦不服。
“可是你的脸超红!”贺听澜伸出一根手指,戳戳傅彦的脸颊。
这下傅彦更难堪了。
贺听澜似乎是觉得他这副样子很有意思,跟小孩子逮到好玩的玩具就不撒手了一样,一会捏捏傅彦的脸蛋,一会又勾勾他的发丝。
傅彦被撩拨得实在受不了,一把捉过贺听澜乱动的爪子。
“你玩儿我呢?”傅彦压低声音,佯怒道。
谁知道贺听澜一点都不害怕,还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好玩儿。”
“好玩?”
“好玩。”
傅彦:……
他实在拿贺听澜没脾气了,转过头去不看这个嬉皮笑脸的家伙。
谁知道贺听澜得寸进尺,傅彦越躲,他就捉弄得越来劲。
直到傅彦气得说要把他一个人扔在屋顶,自己回去,贺听澜才好言好语地求着他留下来。
“其实我知道你自己一个人下不去。”贺听澜抱着傅彦的胳膊,枕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
傅彦嘴硬道:“你凭什么断定我一个人下不去?”
“你不会武功,这又没有梯子,也没个可以落脚的点,你还恐高,肯定下不去。”贺听澜自信满满。
傅彦想反驳,但是他觉得贺听澜说得没错。
“这会倒是逻辑清晰。”傅彦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你醉没醉。”
“我早说了我没醉!”贺听澜又抱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刚才就是哄你的,你不生气啦?”
傅彦觉得他问这话,自己不论怎么回答都有点奇怪。
说“不生气了”,显得有点矫情。
说“还生气着”又显得自己怪小气的。
贺听澜这家伙平时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这会连自己生气不生气都看不出来,还要特意问一嘴?
估计是见傅彦半天不回应,贺听澜双手捧着他的脸扳过来,强迫他和自己四目相对。
“你说嘛,还生不生气了?”
贺听澜十分认真地望着傅彦,双眸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里。
让傅彦无处躲避。
“不生气了。”傅彦逃不过,只能僵硬地回答道。
“嘿嘿……”听到这话,贺听澜眉开眼笑。
傅彦心想对方毕竟是个醉汉,不能跟醉汉认真掰扯,因为肯定掰扯不过。
“屋顶上风大,我们回屋去好不好?”傅彦哄道。
“不要。”贺听澜摇摇头,“中秋佳节,一年就这么一次,今晚夜空还这么美,不能浪费。”
傅彦想想也是,自己从未有过这么晚还不回屋睡觉的经历。
这对他而言已经很离经叛道了,然而发生在贺听澜身上好像没什么不对的。
贺听澜仰头望天,半晌,笑着说道:“今天是团圆的日子,寨子里的大家都在,我很开心。”
傅彦转头看向他。
是吗?
可为什么他却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了孤独和悲伤?
傅彦怔怔地看了好一会,道:“你是想起你的家人了吗?”
贺听澜脸上的笑容一滞。
他垂下眼帘,盯着空气中不知道某处愣了许久,然后下定决心似的摇摇头。
“我才不想!”他斩钉截铁地说,“他们都不要我了,我才不会想他们。”
说罢,贺听澜撑着自己的身体一骨碌爬起来,面朝月亮,展开双臂。
他大声道:“我能把自己养得很健康,能赚到很多很多钱,一个人也可以生活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