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刚开始北弥还能无视对方奇怪的行为,可被盯的久了浑身难受,忍不住开口:“朱大人有什么事吗?”
  朱乙轻笑一声:“啊……北大人莫怪,我只是太高兴了,终于见到你了,忍不住想多看看……”
  北弥更疑惑了:“我们以前认识吗?”
  朱乙:“算认识吧。我听说了你和廷尉张律的事,为了骗他,你舍命跳进了湖里,真是英勇。我曾经面临过类似的情况,但我胆子小,被吓懵了,晚了一步,悔恨终生。”
  “嗯。”北弥随便回应着,表示自己有在听。
  对方的语气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具体哪里怪。
  朱乙忽然快步走来,一下拉进和北弥的距离,北弥连忙后退一步,却被对方抓住了手腕。
  “北大人,我说话时,你能看着我吗?我不喜欢被你忽视。”
  近距离下,两人对视着。
  精致柔和的五官,如同青涩的少年,有种雌雄莫辨的美感。外表完全没有攻击性,微微蹙眉一下就惹人怜惜,他们的外表完全是同一类型。
  第60章 身体记着恐惧
  距离太近了, 眼眸倒映着彼此的身影。更多古怪感出现,北弥浑身不自在,更不想有莫名其妙的肢体接触 ,他想甩开对方的手, 却被牢牢抓紧。
  朱乙:“你会游泳了吗?”
  北弥:“什么?”
  朱乙:“投湖两次都能活着, 应该已经游的很好了吧。”
  北弥:“这关你什么事!”
  再次甩动手臂, 这次北弥用了很大的力气, 一下挣脱了。
  惊讶从眼眸中一闪而过, 朱乙喃喃道:“你在生气, 我以为我们一见面就会成为朋友。”
  北弥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突然被陌生人抓手腕, 是个人都会生气吧!总之这个人不对劲,最好离远点。
  “啊……”朱乙的视线突然移到了北弥的身后,低头行礼道:“臣等恭迎太子殿下。”
  心脏重重的跳了一下,北弥转身,看见了一大群仆从,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太子刘渊心。
  他高大枯瘦, 黑色的衣袍在脚边翻滚, 如烟雾,皮肤病态的苍白,五官和刘赤很像,气质却截然相反,阴翳到了骨髓里,像一具俊美的尸骸,冰冷可怕。每靠近一步,压迫感就增强一分。
  几乎是本能的,北弥僵住了, 他是第一次见到太子刘渊心,这具身体可不是,九年的恐怖折磨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没有人是天生乐于服从的,但,被掐着脖子窒息上百次,在疼痛中哭着晕厥又哭着惊醒,被关在无限空旷的黑暗里,只能听见自己的尖叫,这样的折磨持续九年心理防线总会垮掉的。
  于是,学着放低姿态,学着苦苦哀求,最后丧失自我。被对方温柔对待一下,就愿意匍匐在他脚边,痴痴的发誓要为他豁出性命。
  哪怕对方是杀了自己全家的仇人,也病态的爱慕着……
  转眼间,刘渊心已经走到面前了,北弥手脚不听使唤,如同灌了铅,无比沉重没法动弹。
  刘渊心:“北卿近来可安好?”
  北弥:“回殿下,臣……”
  呼吸控制不住的急促起来,脑子里一片混乱。
  不对!我已经归顺刘赤了,为什么要对他称臣?
  刘渊心伸出了干瘦的大手,北弥看着他,无力躲闪。当那手轻轻落在肩膀上时,仿佛被毒蜘蛛的爪子抱住了全身,恐怖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好了,回去慢慢说你在三皇兄那边做了些什么。”
  刘渊心的声音很平静,吐字时嘴唇几乎不动,每一个音节都很轻,不带任何情绪,但让人不寒而栗。他手指稍用点力气,就能推着北弥往前走。
  “不……我……”北弥迈出一步后停下了。
  感觉到阻力的刘渊心回头:“你不愿意?”
  北弥深吸一口气,终于能控制自己的手脚了,他挣脱刘渊心的手,得体而疏远的低头行礼:“我已下定决心侍奉代王刘赤,不会跟殿下回去了。”
  刘渊心没有回应,北弥不敢抬头看对方的表情。
  一直以来,刘渊心对男主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把男主当做一个好用的工具。兴致来了,就折磨一通,看着男主生不如死了,才会罢休。
  按刘渊心的话就是:“你能为吾忍下多少痛苦,你对吾就有多忠诚。”
  第一次被豢养的鹰犬拒绝,刘渊心肯定很生气吧……
  但是,这段扭曲的君臣关系真的不能再继续了,既然见面了,就把话说开,当机立断!
  “啪咔!”
  什么东西碎掉了,北弥顺着声音看过去,是刘渊心捏碎了手中的檀木珠串。
  “你有资格说这话吗?”刘渊心轻笑着,手指缓缓展开,抖落碎木渣。他留着尖锐的长指甲,使手看起来更加修长消瘦。
  北弥紧张的收回视线,他的身体还记得,那指甲掐入皮肉时有多疼。
  “你发过誓,活着是吾的臣,死了是吾的鬼,这都是谎话吗?”刘渊心往前迈出一步,手再次落在了北弥的肩膀上,这次他收紧了手指,扣住了肩头,立刻北弥感到了疼痛,脸煞白。
  “闹脾气到此为止,走吧。”刘渊心拽着北弥往前走。
  “嘭!”
  大殿的门开了,刘赤表情阴沉的走了出来,和父皇见面纯粹就是折磨,说不过三句话就开吵。抬头看见刘渊心正抓着北弥,刘赤的表情更阴沉了,阔步走来,猛拍掉刘渊心的手,把北弥拉到自己身后。
  刘渊心冷冷道:“三皇兄,自古以来,偷了人的东西要物归原主。”
  刘赤:“他是人,他选了孤。”
  刘渊心嘲弄道:“代国位处北方,荒凉穷苦,三皇兄你暴勇多疑,又常诛杀大臣,寒了不少贵族士子心,北卿怎么可能会选你?”
  刘赤戏谑的笑了笑:“可能因为他先遇到了你吧,孤的优点,对比一下才能感受到。先生,你觉得的呢?”
  突然被点名,北弥懵懵的,可看着刘赤的笑脸,原本冰冷的身子涌上热气。原来身边多一个人,就会有这么强烈的安心感啊。
  北弥点了点头。
  刘渊心抿紧的唇,嘴角拉了下来,盯着北弥的眼神恐怖。
  刘赤一个侧身,衣摆甩开,完美的挡在了刘渊心和北弥中间,高大的身子阻断了视线。手臂环绕在北弥的肩头,刘赤故意靠的很近,热乎乎的气息喷在了北弥脖颈。
  手撵起北弥的一缕发丝,缠在指尖转转圈圈,动作慵懒又轻佻,刘赤压低声音说:“先生,父皇想和你见面,进去吧,孤在外面等你。”
  “是。”北弥耳朵根子都红了。
  平时刘赤是会注意一下形象的,做君主的,在外人面前行为不能太放荡了,最多和北弥两人单独相处时会过分靠近,展示一下身材,释放一下魅力,拉拉小手,扯扯腰带。
  现在当着众人的面这样做,明显就是在气刘渊心。
  从刘赤弯臂下钻出来,北弥朝大殿门走去。要进去时,微微回头,看见刘赤和刘渊心面对面的站立着,他们个头差不多高,正杀气腾腾的盯着彼此。
  一山不容二虎,一国不容二君。
  谁是坐拥天下的真龙天子还说不定。
  双手推开沉重的大门,北弥走了进去。
  老皇帝单独召见他一个大臣,这事挺奇怪的,不过能离太子他们远点就行。
  大殿很空旷,九层铜烛台一个接一个,向里面延伸,大量的火光照亮了周围,宛如白昼。一直往前走,没有侍从,空荡荡的,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到了一面帘子前,有人影,大夏的老皇帝刘冽应该就在里面。
  掀开帘子,苦涩的药味扑鼻而来。
  红木卧榻上,刘冽抬起了双眼,他已经很老了,眸子混浊,像蒙了一层白雾。常年病痛的折磨,头发胡须稀疏,骨瘦如柴,显得关节很大,手臂上薄薄的皮肤紧贴着筋肉,一条一条的,如干尸。
  但他的眼神凌冽,像利刃,只是瞟了一眼,北弥就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这就是只身一人靠三尺长剑征服整个大夏的男人……
  北弥拱手行礼:“参见陛下。”
  “免礼!免礼!”刘冽高兴的摆摆手,“他们都说你奸滑狡诈,是个坏怂,今日一见,你小子身上竟然还挺有正气哩!哈哈哈!”
  笑着笑着,刘冽倒吸一口冷气,表情痛苦。
  “陛下,您没事吧!”一旁,大臣周仁上前,翻开刘冽的衣角,在侧腰有一道三寸长的伤口,冒着脓血。
  周仁拿起药碗,正要涂抹时,刘冽一把推开了他。
  “行了,别管了。”刘冽厌烦的说,“旧伤复发是没法治的,朕气数已尽,上了药更疼,让朕舒舒服服的死,行不行?”
  “陛下……”周仁哽咽着放下药碗。
  刘冽的视线转向北弥:“朕一直想找人问问,朕这一生,到底是对是错,既然你来了,就评评吧。朕不喜欢弯弯绕绕的人,你说话直接一点,朕恕你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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