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许琛缓缓起身,独自离开。
水无定,花有尽。
从今往后,不复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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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锐集团总部,会议室的门打开,桌椅响动,一道道身影起散离去。
偌大的会议室中,廖以辰坐在原位,看着那道走在最前面的属于廖泽仁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在视野中。
一场并无更改余地的会议,既定的结果,没有赢家。
来到廖泽仁办公室门口,没闭紧的门里传来助理汇报的声音。
廖以辰顿住脚步,忽然有些胆怯。
那些对抗的勇气,在今天看到对方彻底失望的眼神时,迟来地泄了气力。
他不后悔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不愧对自己的心,但在这场无声的对战里,他唯独对此刻一墙之隔的人有愧。
静静站了几分钟,助理抱着文件夹走了出来,看见他站在门口,微微发怔,打过招呼过后离开。
廖以辰深吸了几口气,抬手推开了眼前的门。
廖泽仁侧身站在办公桌后,听到门口的动静,目光沉沉瞥过来,见到是他,又移开。
廖以辰迈步走到近前,像曾经无数次犯了错那样,沉默地站在桌前。
眼前的人没再分来任何眼神,廖以辰看对方从墙上拿下一把弓,那是自己第一次赢下一场正式的青少年组别比赛时所使用的弓。
获奖之后,这把弓就被廖泽仁摆在了这间办公室里,亲自擦拭保养,十年如一日。
可此刻,弓箭上的弦不知何时已经崩断,长短不一地坠在上下弓片上。
廖以辰视线垂落,心中蔓延出空荡荡的茫然。下一秒,廖泽仁骤然回身,空气中一震嗡鸣,是那被握在手中的弓随之挥了过来!
廖以辰凛然皱眉,长弓挥至身前,却在离他手臂几厘米的地方忽然止住。
廖泽仁静静看着他,几秒后,忽地抬臂一掷,顷刻间,那把曾被视作荣耀的弓便如敝屣般飞落到远处的地面上。
“蠢事做尽,你知不知道你放弃的是什么?”
廖以辰抬眸,看着隐忍怒火的父亲,“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真正想要的,你想让我要的,以及我想要的,今后我会自己去拿。”
“孩子话…”廖泽仁鼻腔里哼出一句冷笑,淡淡看着自己唯一的儿子,“我丝毫不怀疑你的能力,没有那些东西,以你现在所拥有的知识、见识,早晚也会有属于你的成就。我看重的是驱动你做出这些事的原因,那才是真正可怕的东西。”
廖以辰闭了闭眼睛,沉声开口,“爸,可是这么多年,我就只在你这里争取过这一件事。”
“可惜……”廖泽仁退后一步,坐回了椅子里。
廖以辰观他动作,从那两个字眼里听出了端倪,心底隐隐冒出慌乱的情绪。
廖泽仁抬眼看着他,继续道:“可惜你在这里努力争取,有没有想过,那个人愿不愿意呢?”
“什么意思。”廖以辰急切道。
廖泽仁从抽屉里抽出了一张印着密密麻麻英文的纸,扔到了桌面上。
“新大今年的外出研修项目,欧洲最好的金融大学,他递交了申请书。你在这里向我说争取的时候,你费尽心力追逐的爱人,早就已经放弃你了。”
廖以辰双目不可置信地放大,视线飞快扫过那白纸的内容,最后落在“申请人”三个字后面坠着的名字上。
“什么…时候的事。”词语断续地从喉咙里溢出。
廖泽仁没有回应,他像个执掌命运的神,静静欣赏着眼前的杰作。
可这作品存续的时间实在太短,最后的结局也和他所预料的大相径庭。
“我不会让他走的。”
几乎是下一刻,廖以辰抓起那张复印纸,决然回身而去。
廖泽仁眉心紧蹙,从座位里起身,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少年挺拔的身影已消失在门边。
血脉上冲至颅顶,带来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廖泽仁颓唐地坐回椅子上,抬手按揉额角。
安静得只听得见钟表跳动声的空间里,一道脚步踏着光洁的地砖,缓缓迈至中央。
脚步声停止,几秒后,一只骨肉匀称、戴着红宝石戒指的手捡起那已经损坏的弓。
冬日光线从云层后面透出来,穿过几十层高楼之上的玻璃窗,落在谭雪锐脚下。
“你还是输了。”她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座椅里的人,公正地宣布了结果。
“答应我不再插手的事,希望你这次能做到。”
第61章
明黄色的靓丽跑车驶进熟悉的小区道路,在单元楼前停住。
车门打开,许琛独自一人下了车,绕过车头,向驾驶位上的樊卉卉道了谢。
“别客气,许老师。”樊卉卉手肘撑在敞开的车窗上,风吹得她的发梢胡乱飞舞。
许琛想问的话卡在喉间,一路上把有关泽锐集团今日董事会的消息刷了无数遍,荒芜的心像是扎入了纵生的根,愁思无限,只待什么破土而出。
“近期还真是没一件好事,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过得开心。”樊卉卉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作别。
许琛心口一滞,眼见着对方要走,憋了一路的话,终于脱口而出,“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
“十年。”樊卉卉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笑,似乎早就已经做好了作答的准备,继续道:“从我发现他那本画满了你的画本开始,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六年了。不过据我所知,他第一次见你是在十年前,那时候你在新大的一场篮球赛上,和肖详礼求了婚。”
有什么画面在许琛脑海里一闪而过,可就如流星般转眼逝去,抓握不住。他有些震惊于这个意料之外的数字,喃喃道:“那时候他才多大…”
“是吧,挺变态吧?”樊卉卉耸了耸肩, 没有一点为自己好友开脱的打算,还大有自己往泥潭里跳的姿态,“所以肖详礼的话也没错,就连我这么变态的人,第一次发现那画本上的人是你时,也觉得自愧不如。”
许琛沉默未语,与樊卉卉交汇的眼神中,流露出复杂难言的情绪。
“其实你有怪他的权利,没有规定说,一个人就要为另一个人的私念和欲望奉献自我。”跑车里眉目张扬的女生拍了拍手上的方向盘,“但我想,或许最开始,那个觊觎月光的小孩,原本也仅仅只是想仰头看看月亮。但是有一天,他眼睁睁看着月亮跌下来了,这种情况我想无论是谁,都会忍不住想把月亮据为己有的吧。”
她说这些话的语气像在讲述一个不太美好的童话故事,但又感同身受情绪饱满,就好像自己也有着相似的经历,说到最后,她朝许琛看过来,“所以,如果月亮也并非全然无意,能不能放下一些既定的禁令,给自己,也给那个不太懂事的小孩一个机会呢?”
言至于此,许琛并非听不懂。
樊卉卉抚了抚自己凌乱的发丝,朝许琛挥了挥手,“期待下次再见,许老师。”
电梯层层上行,数字在显示面板上一个个缓慢跳动。
樊卉卉的话音仿佛还在耳畔回旋,许琛静静看着电梯门反射出自己模糊的身形,一些不成形的冲动,渐渐在胸腔里聚积。
与此同时,刚开出小区大门的黄色跑车内,节奏感十足的乐曲被一阵来电提示打断。
驾驶位上的人垂眸瞥见中控屏上的来电显示,颇无奈地摇了摇头,接通了电话。
“放心,使命必达。”一接通,樊卉卉率先开了口,“ 董事会那边一切顺利吧。”
对面安静一瞬,就在樊卉卉以为是信号不好正欲检查时,车厢里忽然响起一道低沉阴翳的声线,“你带他去见了肖详礼?”
樊卉卉一时语塞,他没想到廖以辰查得那么快,没等她跑到澳洲,就前来兴师问罪。
事已至此,也只好硬着头皮解释,“我只是觉得,有些事说开了比较好。”
“他现在在哪?”
让樊卉卉惊讶的是,廖以辰没有深入追究,而是转而问起了另外的问题。可是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太过平静,又有一种暴风雨前短暂的安宁,听得她有些心惊。
“刚送回同盛。”樊卉卉驾驶着车子稳稳驶上城市高架,回答完听不见对面的应声,于是又正色问道,“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刚刚接到通知,我的所有出国证件都被冻结了。”廖以辰道。
樊卉卉一惊,“怎么回事,你这个月不是还出去手术?”
“是我爸,”廖以辰说,“专业的治疗团队和器械,会在手术前三天送到国内。”
“怎么会这样…”樊卉卉不解。
车厢里,廖以辰的声音再次响起,终于带上了难以压抑的情绪,“许琛,他递交了去欧洲的研学申请,已经通过了。”
说话间,樊卉卉的视线忽然落到车窗外反向下高架的路上,一辆熟悉的库里南正踏着超速违规的极限,疾驰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