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看上我能咋地?”樊卉卉在地毯上挪了一个圈,回踹姜怀荣一脚,“老娘不优秀吗?会哄人,会做饭,打麻将都比别人运气好。她倒好,我不就喝酒上头跟人打赌剃了个头发嘛,直接把我扫地出门。”
  “哈哈哈哈哈。”姜怀荣一点没留情,对这一情况深表喜闻乐见,“你丫就是作的,留着头发背个画板,不吭声的时候还有点人样,现在这样,别说人乐莹了,我看了都嫌弃,想当年乐莹可是咱实验附中所有男生的暗恋对象,你说是吧,以辰?”
  廖以辰靠在椅背上,没应声。
  地上,樊卉卉侧目朝椅子里的人看了一眼,无声地勾了勾嘴角。
  “啧…”她在地毯里摸到一小块高达组件,朝姜怀荣的卷毛里一扔, “那可不一定。”
  “卧槽你在哪找到的,我那海牛可就差这一块了。”
  “你自己眼瞎呗。”
  暗恋对象么……
  廖以辰对两人的吵闹充耳不闻,只在脑海里把这四个字重新研磨了一遍。
  房间里的说话声渐渐退远,眼前的游戏屏幕仿佛在一瞬间有了闪动,浮现出一张记忆里的温柔笑脸。
  球场哨声里,环抱着恋人肆意旋转的脸。
  那年家长会上,隔着熙攘人声匆匆错过的脸。
  揉着弟弟的头问有没有吓到的,温柔关切的脸。
  递给他一盒抹茶味冰淇淋,说不知道你喜欢什么的,带着点歉意的脸。
  这十年里屈指可数小心珍藏的见面里,每一次,每一次都没能认出他的,那个人的脸。
  第8章
  姜家别墅,二层平顶庭院的围栏边,廖以辰接过樊卉卉扔过来的冰镇鸡尾酒,继续倚靠回围栏上。
  “想什么呢?”易拉罐打开发出“滋滋”的气泡声,樊卉卉仰头喝了一口。
  廖以辰偏头看她,没应声,倒把樊卉卉盯得打了一个寒战。
  “看屁啊。”骂完又有些不自信,抬手撸了把自己的短茬,“真有那么难看吗?”
  其实算不上很难看,樊卉卉一米七几的个头,脑形挺圆,发质黑硬,收拾收拾搞这么一头小圆寸还挺有范儿。但是按照他们一贯的相处模式,都损惯了,廖以辰当即压了压嘴角,“算不上好看。”
  “操,我也是喝多了。”樊卉卉懊悔不已。
  “什么时候回去啊?”
  “等下个月过完国庆头发长出来再说吧。”樊卉卉翻身转向护栏外,“说说你呗,最近怎样啊,把人追到手没?”
  说到这个廖以辰脸上的表情就沉了沉,“还没说,但估计快了。”
  “不是…”樊卉卉震惊得瞪圆了眼睛,“你这老变态心思藏了十年,如今人家婚都离了,你还没说出口啊,太怂了吧廖帅。”
  “怂——”廖以辰被戳到痛处,抬手摁着樊卉卉的脑袋把人往一个大鱼缸里招呼,闹了一会才收手,语气放缓,“逼不得,我怕把他吓跑了。”
  “啧,你可真是栽这一个人手里了。”樊卉卉摇着自己手里的酒罐,想起有趣的事,嘴角微扬,“说起来,初二那年差点和二卷打起来的人,他那狗脑子忘了是谁,你总没忘吧?”
  廖以辰眼睛里泛起一点波澜,“没忘。”
  记忆如同一支箭矢,破空而出,在时空里穿梭,找准节点,落回到吵吵嚷嚷的学生时代。
  实验附中的操场石阶旁,两道身影聚在一片树荫下。
  顶着一头小卷毛的男生满脸不爽,恨恨地盯着塑胶跑道起跑线上的一个身影,“樊卉卉,要不是你拉着,小爷我今天非得揍他!”
  正是中二的年纪,为了讨喜欢的姑娘开心,想和人换组跑接力赛,结果那人想都没想就臭着脸把他给拒了。
  初二六班乃至整个年级,谁不知道他姜怀荣正在追乐莹,那人竟敢这么不给他面子。
  “太他妈没眼力见了。”卷毛男生咬牙道。
  “在说谁?”另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走近,少年眉目粲然,穿着附中宽松的白蓝色校服,刚从跑道上下来,抬手用护腕擦着额前的汗。
  “你们二班跑完了?”樊卉卉朝他递了瓶水。
  “嗯。”廖以辰点头,扫了眼这情形,扬了扬下巴朝樊卉卉问,“他怎么了?”
  “破防了呗姜二卷,没和乐莹换到一组,差点和人打起来。”
  “谁?”廖以辰问。
  樊卉卉抬手指了指跑道上的某个人,“我们班学委,许珏。”
  话音刚落,正仰头喝水的少年动作一顿,缓缓放下了矿泉水瓶,深邃的目光朝跑道上眺去,落在了那个叫许珏的男生身上。
  三人里,樊卉卉是心思最细的一个。此刻敏感地捕捉到了廖以辰异于平常的反应,在姜怀荣仍喋喋难休的抱怨声里,偷偷瞥了眼身边的人。
  那之后,姜怀荣和许珏的不对付持续了大半个月。
  校外一个精致的小餐厅里,姜怀荣咬着筷头朝两人问:“你们说,对付这种人,得用什么办法?”
  樊卉卉把碗中鱼香肉丝里的青椒一根根挑出来,“我说你就消停会儿吧,你今天上午故意为难人不交练习册,你看人家学委理你吗。”
  提起这个姜怀荣就来气,许珏没收到他的练习册,一句多余的话都没问,直接抱着那一沓练习册出了教室,转头班主任就把他提溜到办公室教育了一顿。
  这几天下来,没一件事是能真正打击到对方的。
  “我真他妈是烦死那小子了,看见他那张脸就攒火,你们快给支支招啊。”姜怀荣一脸郁闷。
  “我可没……”樊卉卉不助长这种对付同学的歪风邪气,但话才说了一半,饭桌上从不参与这种话题的人却毫无征兆地开了口。
  “请家长吧。”廖以辰状似无意地提议,“闹点不算严重的小事,请次家长,不也挺恶心的人的。”他戳了戳碗里的米粒,抬头看桌上另外两人,一本正经解释,“这样的好学生不是最怕请家长了?”
  樊卉卉皱了皱眉,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另一边,姜怀荣却丝毫不疑有他,眼睛放光,“好主意啊!你等我想个招……”
  “你不对劲。”
  阳光明媚的室外箭场,樊卉卉坐在檐廊下,手里抱着一块四四方方的速写画板,终于还是在廖以辰射完一箭准备架下一支时,说出憋了好几天的话。
  廖以辰架动作微微顿了一下,没吱声,很快又继续。
  “你平时根本不会管二卷这档子事,”樊卉卉微微弯腰,画板支在膝盖上,用笔头轻点着下巴思索,很快像是想到了一个答案,眼睛一亮:“我说,你该不会是喜欢我们学委吧!”
  彼时廖以辰刚练射箭不久,刚刚能做到稳定收黄,樊卉卉这话一出口,手上的动作立刻变了形,箭从弦上飞出,钉在了箭靶的红区。
  “卧槽真的!”樊卉卉见状唰一下直起了身,一副“果然没错”的表情,“幼稚了啊廖帅,想引起别人注意可不能用这种傻缺手段!自从你给姜二卷出了主意,他这两天憋足了劲儿地使坏,昨天还偷偷给人包里塞了封情书,当全班人的面说人家早恋,气得我们学委抓起数学老师用的三角尺满教室抽他。”
  廖以辰放下弓,面无表情地走到了樊卉卉身边,抬起玻璃圆桌上的水壶倒了杯水,平静问道:“然后呢?”
  樊卉卉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继续道:“然后?然后就跟你说的那样,被请家长了呗。你不知道,我们学委看着乖,其实脾气老大了,拿三角尺追着姜二卷打的时候把我都吓一跳。我说你要是真喜欢人家,还是早点收手吧。”
  廖以辰把水杯搁回桌上,悠悠问道,“什么时候?”
  樊卉卉一愣,“什么什么时候?”
  “请家长什么时候?”
  “啧,”樊卉卉有些不解,但还是回道:“明儿一早,约了大课间那会儿。你是知道的,请家长这事对于姜二卷那是家常便饭,但对我们学委这种好学生来说可不太容易接受,我看他放学的时候眼睛都气红了,也不知道敢不敢和家里人说。”
  廖以辰认真听完,没有作声,第二天大课间的时候,却没有去带队做操,而是一反常态地出现在初一年级的教师办公室里,找英语老师请教一篇明明不算难的完形填空。
  六班的许珏带着自己哥哥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角落某张办公桌前站定的,偷偷抬眼看来的少年。
  季节交替的五月,阳光明媚,花开荼蘼。
  时间仿佛在那一秒停滞,廖以辰的眼眶一点点被迈步走近的青年男人填满,在周围细碎的人声里,听到了自己盛大的毫无规律的心跳声。
  他那天花了一整个大课间的时间才搞懂那篇完形填空。独自走回二班的途中,却在楼梯转角处遇见了早就等在那儿的樊卉卉。
  长相英气的女生穿着宽了一号的校服,抱臂靠墙,外套的拉链还敞着,衣角处还染了些颜料,是被教导主任看见至少要逮着说教半小时的落拓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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