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从小被爱浇灌着长大,哪怕不娇弱也总矜贵,认为苦难和幸福无异是因为他拥有最根本的选择权。
  而在痛苦里的人根本没有选择权。这才是最大差异。
  “对,一千米体测,很简单。我也没见过身边哪一个男生会害怕和抵抗。但可能我就是这样懦弱。对你来说更不算什么,你大概根本也不懂为什么这样一件小事会让我这么崩溃。”
  喻越乐的泪一滴一滴地摔下来,像从前课文里写的大珠小珠落玉盘,讲出的话也像眼泪一样粒粒分明,几乎是咬着牙讲的,“你永远这么高高在上,这么冷酷地残忍,就好像以前初中你去体验贫苦,最后两袖清风轻轻松松地走了,留那个女生看见过光明又重新要忍受黑暗,给人选择又让人挣扎!”
  话音一落刑游就变了脸色,瞳孔骤缩,动作也瞬间停顿,怔怔地望着喻越乐,显得不可置信。
  喻越乐也一下子回过神,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很轻地张了张嘴想解释,却没有办法那样快开口道歉。
  他从小到大都别扭惯了,拉不下脸讲对不起,哪怕脱口而出的并不是自己的真心话,可短短三个字也要在他喉咙酿上很久也吐不出来。
  刑游的喉结动了动,没什么表情,眼神还是笔直看着喻越乐,却不像刚刚那样坚定了,他往后退了一步,很平静地对喻越乐说:“我先出去冷静一下。”
  刑游本意是想自己出去先冷静地捋一下思绪,也让喻越乐一个人再待一会,等两个人的情绪稳定下来,不再至于脱口而出些伤人心的话的时候,就再回房间找喻越乐聊一聊。
  结果喻越乐看见他转身,心里吓得漏拍,好像整个人瞬间溺亡在那条苦河里,感受不到了呼吸和四肢,以为他要走了。走意味着离开。离开意味着不原谅和不要再回来。
  喻越乐一步跨出去拦在他身前。
  喻越乐又有些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把手背过去摸索着把房门反锁了。
  刑游很轻皱了皱眉,抬起眼望向喻越乐,眼神很安静。
  或许是这个表情刺激了喻越乐,又或许他真的太慌乱了,过了两秒后,喻越乐突然站在刑游面前开始脱衣服。
  扣子不要管了,因为手一直发着抖,所以只好显得很狼狈地胡乱扯开,白色的皮肤像打翻的牛奶,胸腔起伏得分明,喻越乐一直喘着气,还在很难过地哭泣着。
  脱上衣的时候刑游还一脸平静,看着喻越乐的眼睛,有种风雨不动安如山的稳定。等开始脱裤子,他就伸出手制止,眉头皱得更深了些,问:“怎么了,越乐?”
  这句话在他今晚第一次见到喻越乐、风尘仆仆站在大门口的时候便问过一次,但喻越乐没有回答。
  这次喻越乐也没有回答。
  你怎么了。你发生什么事了。
  刑游的思维第一次这样崩溃,也做不出任何反应,感到痛苦和不解,伸出手去阻挡喻越乐的动作。喻越乐哭着挣开他的手,像一头犟到极致的蛮牛,只是一声不吭地继续脱,直到最后一件贴身衣服也掉在地上。
  雪白的肌肤差点晃到刑游的眼。他的视线无处安放,只好盯着喻越乐的眼睛,可是喻越乐哭得太厉害了,眼睛全红了,眼泪居然还一直在掉,不知道今天哭了到底多少次,眼周围有些红肿起来,睫毛也湿成一簇一簇的,不再像那把灵动的扇子了。
  喻越乐说出的话不是本意,刑游知道。但他还是会难过。最亲近的人说出这样伤心的话,将他过往最无法释怀的一件事化成利刃一样往他心口上扎,简直鲜血淋漓。
  可是、但是。刑游低下头,看见了喻越乐湿透的眼,哭红的鼻头,心里软得不行,什么脾气都没了。
  他抬起手很轻地为喻越乐擦眼泪,很快手指也变得湿漉漉。
  被刑游一触碰,喻越乐就瞬间拥有了一些勇气,他一把抱住刑游,说:“我们做好不好,跟我做吧?”
  “对不起,我刚刚说的不是真心话。你不要走。”
  喻越乐浑身一干二净,刑游却只感觉他眼泪好烫。
  声音发着抖,身体也在抖。喻越乐的头死死埋在刑游的肩膀,很快就把他衣服打湿。喻越乐也不敢抬起头看刑游,手指很用力揪着刑游的衣服,害怕对方要推开自己,甚至慢慢不敢哭得大声,声音逐渐闷下来,让人心碎。
  刑游几乎是死死咬着牙,也跟着有些发抖。他想起来自己拍美食视频的时候切肉沫,手法精准快速,把肉剁的很碎。
  现在躺在砧板上的是他的心脏,而刽子手是喻越乐的哭泣。
  刑游的眼眶一瞬间红了,他低下头,动作轻柔地回抱住喻越乐,然后一把将喻越乐扛起来,快步地走到了床边,又将他放下。喻越乐呆呆地被刑游放躺倒在床上,止住了眼泪,还是一抽一抽地哽咽,因为没穿衣服所以冷得发了一下抖,却没有做任何遮掩或者抵抗,只是抬起头望着刑游,眼神像小狗。
  刑游俯下了身,却是伸出手把旁边的被子拿过来,动作很利落地将喻越乐盖住,然后左塞右塞,将他裹成一个寿司卷。
  喻越乐的脑袋一片空白,只看见刑游俯下身,亲了亲自己的额头,说:“乐乐,我不走,我爱你。”
  第37章
  刑游衣服都没有换,脱下那件跨过三个国家的大衣,里面是显得很软乎乎的毛衣。他穿着毛衣上床,动作很轻地抱着一个用软绵被子和喻越乐做成的完美寿司卷。
  刑游伸出手掌,一下一下地摸喻越乐的脑袋,头发很柔软,刑游的心也跟着变得柔软,他说:“对不起,我太自以为是了。”
  “如果体测让你感到痛苦的话,我们就再也不要去尝试了。不要去努力,不要去以为一切可以脱敏——你明明跟我说过从小到大都讨厌体测,我居然还要这样一次一次对你说加油。真是太坏了。”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哄孩子的语气。喻越乐一听便就又想掉眼泪,声音都变得溺水,慢吞吞地对刑游说:“明明是我的错。我对你说那样重的话。其实我不是那样想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那样说。”
  说到后面显得无措,好像自己也觉得有点荒谬,明白说出去的话真的是泼出去的水。而覆水难收。
  但再难讲也要讲下去,喻越乐抬起头,全身被裹住因此无法动弹,只能用眼神去很深地亲吻刑游的五官,从眼睛到嘴唇。他说:“对不起,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才不是自大自傲的少爷。你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人。”
  刑游看了喻越乐的眼睛足足有半分钟,深深地望进去,发觉自己是真的忍不住,便颤抖着低下头去亲他,以一种慢条斯理的姿态去碰喻越乐的嘴唇,一啄一啄的,再纯情不过。
  刑游很轻地笑,说:“我知道的,乐乐。我知道你爱我,你不想伤害我,没有关系的。”
  从来没有人这样唤过喻越乐的名字,亲昵得像某种缠绵,喻越乐不知道又莫名因为这两个叠字触碰到了哪根神经,还是又流了两行眼泪,明明被亲吻的是嘴唇,却感觉是身体某处痛了很久的伤口也被贴上了创可贴。
  刑游笔直地看向喻越乐,语气很温柔,居然对喻越乐微笑起来,让喻越乐想到电视剧里和蔼的医生,可能是心理医生,也可能是即将做手术的。
  喻越乐没有很聪明地可以分清楚。他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伤口是在身体还是心理。
  “我们来聊聊天,好吗?”刑医生语气温和地问喻越乐,语速很慢,刚刚好能让大脑还是空白的喻越乐听得很清楚,也有足够时间反应,“我每次都不知道你哭的那么难过到底是为什么,你总是不肯向我坦白所有。”
  第一次见喻越乐的时候他就在哭。但他看起来好像很勇敢坚强,平时又那么快乐,好像真的是在异国他乡吃到好吃的中餐就能幸福到痛哭流涕。刑游却想,这是幸福的泪水吗,还是一种因为冷得太久突然要被人拉去烤火时下意识掉的眼泪呢?
  喻越乐每次哭起来又那么难过。导致刑游总要去挂怀。原来从第一次见面他就念念不忘,原来他那么久之前就在耿耿于怀。刑游一边说一边想,这才如梦初醒。
  “真的是吃到好吃的就哭了吗?生病不想喝粥那么正常,为什么也感到自责所以哭了,考试不及格会哭,看到我转身以为我要走又哭。可我不是要离开你,所以不要害怕。”
  刑游的指尖碰到喻越乐的眼泪,动作很温柔地擦走,擦完眼泪又把手心虚虚地抚着喻越乐的脸,又接着说:“我看见你哭我很伤心,更伤心的是我不知道你痛在哪里,导致那么多事情都会不小心碰到你的伤口,让你难受。我不知道自己这个爱人是否做的不够好,不然为什么你总害怕我担心而选择不告诉我?”
  刑游的眼泪居然也溢出了眼眶,声音发着抖,他说:“乐乐,我很笨,请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够好?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能不能知道为什么你总掉眼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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