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想或许自己真的很笨,但还是礼貌地告别了店员,又在回程的列车上发帖寻找今日回国的网友帮忙将这份可露丽人肉带回。
他出价高,很快就有人联系了他。
“可露丽没有问题呀,我之前还帮人从广州带鲍师傅去美国。”对方洋洋得意,“完全行得通的。”
喻越乐又安心下来,爽快地支付了定金,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才轻轻将头倚在窗上,意识到从列车外呼啸而过的是慢慢升起的朝阳。
今天居然是有太阳的一天。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太阳了。
喻越乐踏着暖洋洋的金色回到熟悉的土地,打了车去机场,将可露丽交给那位担任快递员使命的网友,对方冲他露出一口白牙,灿烂地笑,拍胸脯保证说交给我。
喻越乐也笑:“谢谢你。”
“你眼里有红血丝,没睡好吗?”那个人指了指喻越乐,很关心地问。
喻越乐怔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几乎算得上24小时没睡,而今天下午还有课程。他打开手机翻课程表,居然两个小时后又要坐到教室去。
喻越乐叹了一口气,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到最后有点自嘲地笑了笑:“没睡好,一切都被我乱糟糟的。”
哪有乱糟糟的。对方并不同意这个说辞,举起来手中的甜品袋子,笑了:“我相信你朋友会感动的。”
喻越乐想到这件事又有点头皮发麻,想到刑游昨晚斩钉截铁告诉自己不要亲自去买,他却反其道而行。
这个人的话倒让喻越乐记起来还有向刑游坦白的这个环节,刚刚放下的心又悬起,竟感到紧张,从机场回了家洗澡和收拾东西,磨蹭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踏入校门了都还有点没勇气跟刑游讲。
打电话肯定是不可能的。
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多分钟,喻越乐在校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很忐忑地给刑游发了一个小狗探头的表情包,问“在吗”。
事出反常必有。喻越乐从来没这样跟刑游讲过话,有事直接说事,没事就随便发点日常,居然要这样有种试探性地开场白,那头收到信息的刑游立马就意识到了不对,很快回复他。
“怎么了?”
喻越乐又犹豫了几分钟,决定撒谎,他说:“我托人给你买了可露丽,他半个小时前的航班回国,到了之后可能要拜托你找助理或是谁去拿一下......我本来想等他快到了再跟你说,但也不知道你今天有什么安排,万一到时候没及时拿到就不好了。”
一大团洁白又厚重的云飘了过来,喻越乐抬起头,以为天空上长出了一座雪山。
低下头之后发现手机在震动,上面显示刑游给他打电话。
喻越乐不敢接,握着那支手机好像烫手,低低地盯着上面的头像和备注,明明坐在长凳上,也像跟着那团云飘着走了。
他记起来今天早上将那袋可露丽交出去时畅快的心情。
那一秒喻越乐想,刑游赦免他打碎的昂贵台灯,奖励他丰盛的菜肴,给予他温暖的关怀,被这样好的人对待,有所误会大概也是难免。
而他冲动跨市在凌晨排队替刑游买可露丽,只是为了在倾斜的天秤另一端放上物品,使它不要再那样不公正地垂向另一边。
早上的冷风吹得喻越乐头很痛,一直狂流鼻涕,似乎还有些感冒,直到现在坐在阳光下都还有点发抖的后劲,可是他一点都不后悔。
他想他们终于可以回归一报还一报的aa制。
不是暧昧,也不是喜欢,而是你为我付出后我会同样为你付出的平等。
喻越乐自以为这是良好的处理方式,但直到刑游锲而不舍地将电话打来第二次他还不敢接的时候,他又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
第三次的时候喻越乐不得不接起电话。
刑游的语气很平静,却有种令人后背发寒的冷意:“你自己跑去买的可露丽,对吗?”
明明是疑问句,他却说的很笃定,于是喻越乐不敢反驳或者再撒谎,怕刑游生气,只好沉默以待。
两个人僵持了好一会,谁都没有再讲话。
喻越乐手指僵硬地握着手机,有种小时候不小心打碎碗后提心吊胆害怕被父母责怪的惶恐。他看着面前校道人来人往,感觉洒在身上的阳光都是冰的。
结果刑游讲出的话比父母的还要狠心。
他直呼了喻越乐的全名,很明显地不高兴:“你真把我当成高高在上的少爷去讨好吗?我没有那样渴望一个可露丽。你把我们的关系怎么界定了?我真的很好奇。”
刑游的疑问像利剑一样直直地逼向喻越乐的心脏,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喻越乐想,我们的关系界定就是好朋友。
可是他却没有勇气那样说,直觉说出来刑游只会更生气。
他想了想,声音很低地回答:“我没有在讨好你,你为我做的也很多。”
“跟你一起相处很快乐,所以我想如果能让你感到开心就更好。”喻越乐有点固执地为自己辩解,“我也不觉得去买一份可露丽是什么很大的事情。”
昨天晚上顾纯钧讲刑游不是好人。
喻越乐想,他应该听信的。
刑游锦衣玉食二十余载,哪怕平常那样彬彬有礼地待人,在生气的时候也还是会口不择言。
于是他骨子中被钱权豢养的高高在上便像洪水一样泄出来,将喻越乐淹没至溺亡。
刑游听完喻越乐的解释,冷冰冰地笑了一声,居然说:“如果你口中的付出很多指一顿饭和陪你打两个小时游戏的话,那你的快乐还真是廉价。”
几乎是话音刚落,刑游就被喻越乐挂了电话。
喻越乐站起来就走,眼泪好像下雨一样流,路上好几个人向他投来关心或惊讶的目光,他无暇顾及,不明白怎么抬起手将眼泪擦了,下一秒眼睛又还是那么模糊。
他走了十几步,发现看不清路,又只好很生气又难过地停下来站回路边,不停地擦眼泪。
身体像豁开一个大洞,风和阳光都从中穿过去,皮肤有种被灼伤的刺痛感,喻越乐奇怪地低下头,却又发现全身上下都好好的,没有哪里受伤。
他居然那样说我。喻越乐很委屈地想。
刑游不断地打电话过来,喻越乐没有管。
打到第七次的时候实在嫌烦,又或者做不到对刑游坐视不理那样久,喻越乐还是接起来了。
刑游静了两秒,似乎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个电话被接起,但很快又听到了喻越乐这边人来人往的声音,意识到这不是他的错觉。
刑游开了口,以一种郑重其事的语气讲:“对不起。”
喻越乐立马又哽咽地哭出了声音,非常狼狈。
刑游听到他哭泣,显得非常慌乱,开口甚至结巴了一下,又讲:“对不起,我刚刚不应该那样讲。伤害到你了,对不起,越乐。对不起。”
刑游连说三个对不起,喻越乐却哭得更大声了。
刑游被他的哭声影响,心脏也揪起来,将自己这头静了音,起身去让助理查询最近一趟飞英国的航班是什么时候。
对方很快就给出他答复,讲一个半小时后就有一班,头等舱还有位置,从这里赶过去也够时间。
但是。助理轻轻地垂下眼眸,提醒他:“刑老昨晚才入院,还得住院观察两天。”
刑游的舌尖顶着上颚转了一圈,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让助理退下,自己重新开了声音,静静地听喻越乐在那头哭。
两分钟后他终于耐心地等到喻越乐将情绪平复,两个人又沉默了一会,喻越乐率先开了口:“没有关系。只是我最近真的有点累,刚刚一下子情绪就崩溃了,不全是你的原因。”
“可是以后不要那样说我了好吗。”喻越乐说,“是把你当成了很好的朋友,所以快乐很容易。不是对谁都那样的。”
“好的。”刑游很迅速地回答,“你现在好点了吗,抱歉,刚刚讲话真的太伤害到你。”
刑游生平第一次意识到口不择言的威力,后悔到恨不得要对喻越乐说出一百遍对不起,想起来小时候听的寓言故事,将钉子钉到木桩上再拔出来也还是会有一个痕洞。
他感到难过。喻越乐在那头哭,他隔着屏幕也有些窒息,觉得自己是十恶不赦。
喻越乐似乎很容易原谅别人。
他对刑游讲:“我好很多了,你不要放在心上......我要去上课了。”
刑游便立马说:“那你下课给我发信息。”
喻越乐吸了吸鼻涕,声音闷闷地:“给你发什么?”
“发什么都行。”刑游讲,“说今天中午要吃什么,或者今天天气怎么样,还有上课学了什么。”
听起来非常无聊至极,喻越乐不禁要反抗:“我又不是小学生。”
刑游笑了笑,说:“我是。我是小学生,给我发吧。”
喻越乐只能答应他:“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