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最重要的是,如果他亲自去成功扫平了边患,整个朝野对他的信心将会立时大增。
  而原本还认为幽王很重要、不可轻易拔除的人,也会立刻相信没有他国朝会更好。
  这样一来,趁势除去幽王的势力,让百官顺服,使自己的统治扎扎实实地落下根基,就要简单顺利得多了。
  因此,这一仗,皇帝非打不可。
  皇帝出征的这一个月中,阮家人的心情很矛盾。
  一方面,他们希望新皇可以大败敌军,顺手将幽王也给收拾了,这样以来,不仅朝廷自此安定,幽王失了势,阮家也不必再害怕受欺淩了。
  可是,向来新君上位,总要清理与他夺嫡过的皇子的党羽,阮家毕竟与幽王有姻亲,要是被视为同党株连了可如何是好?
  因此,老爷又有些担心,想着,若是幽王阴谋,在北境设伏对新皇下手,后趁机夺权,又成了权倾天下的盖世之王,那么阮家是不是也能因这份姻亲关系而飞黄腾达呢?
  左思右想,也不过是白想罢了。
  老爷每日不过到朝廷上去,跟同僚们打听一番消息,回家后,再找阮珩去分析一通,也就如此罢了。
  如今,阮家前途未卜的局面已经延续近半年了,就连老爷都觉得疲了,颇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了。
  好在,如今也不是只有阮家惶惶不可终日了,朝中官员,有哪个不忧心自己的前途呢?
  因此,老爷甚至气定神闲了不少,每日回了家都是抱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四公子玩。
  四公子是兰漪生的。
  在此乱局之下生子,虽然让人有些不安,不过,好在因为太太病着,又对家事彻底失了权,因此,家里的事都由魏月融做主,兰漪这才得以亲自养育自己的孩子。
  兰漪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老爷虽然对新生儿感兴趣,但未必耐烦日日往他住的花明苑跑,就是去了,也不待见自己,因此,他便几乎日日都抱四公子到贮月轩去。
  孩子抱去了,等老爷来了,他自己却也不现身。
  兰漪对老爷实在没什么情分可言,不过他知道,要让这孩子从小亲近父亲、得到父亲的宠爱和教导,他才会有前途。
  因此,他宁愿自己不见老爷,省得相看两厌,也要千方百计让孩子多与老爷相处。
  于是,每次老爷来了,都是看见魏月融抱着四公子逗他玩。
  “你大病初愈,让你带孩子,也太辛苦了。”老爷如此抱怨过,但还是舒心地看着他哄着孩子。
  魏月融笑道:“有什么辛苦的,每日也就这一会儿,专为了给你看看,看完了人家可是要带回自己房里去的。”
  老爷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说:“我看你这么喜欢这孩子,不如就抱来给你养吧。”
  知道他说的是玩笑话,魏月融便说:“我不要,谁生的就是谁的,抱来抱去的有什么意思。”
  他这话说得有一丝负气的意思。
  若在以往,魏月融是不会如此失言的,如今却大大方方这样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让老爷感慨,虽然才过了没几个月,家里确实已是大变了。
  从前太太在家是如何大权独揽,而魏月融即便跟自己私下相处也噤若寒蝉,从未说过一句太太的不是。
  如今太太失势,连下人都纷纷感知到了变化,何况是正主本人们呢?
  他不禁想,自己或许一开始就不该让太太把魏月融的孩子抱到自己房里养。
  不知是不是老了、疲惫了的缘故,老爷觉得自己的心变得比从前软了,想到从前几次,魏月融刚刚生产,就被抱走孩子的样子,实在觉得惨痛异常。
  他不知自己当时为何能毫不犹豫地容许太太这样做。
  “我想,下次回老家祭祖,还是把珩儿写在你的名下吧。”老爷突然说。
  魏月融有些惊讶。
  族谱之上,一般都是只有正房的名字,阮珩原本也是记在太太名下的。
  如今要把阮珩记在他的名下,就是说要把他的名字也写上去,至少是作为阮正业的二房了。
  如此一来,魏月融的地位就大不一样了,死后可以在家祠设牌位,受后代香火供奉。
  这对于一个侧室来说,可谓是功德圆满修成正果的最好结局了。
  其实比起死后的待遇,魏月融更在意活着的时候跟自己的儿女生活在一起的日子,不过,老爷能这么决定,还是让他感到很高兴和意外的。
  “多谢老爷。”他温煦地笑着说。
  *
  皇帝班师回朝的速度比所有人想的都快得多。
  他预料得果然不错,幽王在边境确实是小题大做了,其实敌人只是常规骚扰边境,根本不像他说的那样是大规模进犯。
  因此,皇帝一开始就带着大军,先把幽王的人马看牢,再派了几路先锋查探敌情,确认真实情况后,先将游窜的几小股狄人扫清,然后便用了绝大部分的兵力围逼幽王。
  幽王在北境也守着几座城池,因此负隅顽抗了几日,可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守城将士实在不敢欺君谋反,没多久就纷纷倒戈了。
  因此,皇帝出征后的第二个个月,就将从前威势赫赫的幽王五花大绑,用囚车装着回金陵来了。
  皇帝以雷霆之势查封了幽王府,世子幽禁,家产抄没,下人发卖,而阮珵,自然也是同穆元陵一起,被关在了天牢之中。
  阮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忙着试图疏通门路,好歹为阮珵寻一条活路,可是,不论多少银子、多少交情,此时都没了用。
  太太虽然痛恨兄长弃自己于不顾,曾发誓再也不与他家往来了,然而此时,因为舅老爷在皇帝面前说得上几句话,她也不得不拖着病体亲自到他的府上去求他。
  结果,舅老爷却先是装作不在家,过了半日才叫下人传出话来。
  他说圣上近来正秉雷霆之势,收拾逆党,阮家不去求情还好,若是一味打探个没完,惹得圣上不快,灾祸便要临头了。
  阮正业心知,舅老爷此时能有这几句逆耳忠言给阮家,已是有情分的了。
  阮家此刻的确不能触了圣上的逆鳞,最好离幽王家越远越好。
  阮正业虽然心中亦是为阮珵煎熬,但还是打定了主意闭口不言,只是太太哭得绝望,但也无可如何了。
  没想到,阮家如此低调,还是逃脱不了厄运。
  皇帝回朝之后,半个月内,就清算了不少与幽王过从甚密的官员,杀的杀,抄的抄,流放的流放。
  而接着还着吏部刑部在朝中大臣和地方官员中逐一核查,凡是于幽王家有关联的,不论是姻亲故旧,还是同党同流,都要一一听候查处。
  阮家就是在这第二波被查抄的。
  朝中官员、公侯家里,哪个没有些污糟事?
  只看皇帝查不查罢了,但凡查抄,就没有清白无罪的。
  阮家自然也是如此。
  抄家之前,阮正业就没有了半点侥幸的心思。
  他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新皇登基也一样。闫陕亭
  皇帝这次抄没这么多权臣贵胄,可谓是一举多得的。
  一来,翦除了朝中所有的异心之人,二来,肃清朝纲,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震慑朝廷中尚且不服他的人。
  三来,新朝新气象,皇帝肯定有不少雄心抱负要实施,而做这些事都需要钱。
  朝中哪里有钱呢?
  百姓没钱,国库也不容挥霍,但抄几个富得流油的公侯,就什么都有了。
  阮家已经是几代公爵,早就没了实权,在朝廷可有可无,抄了阮家谁都没有异议。
  别说阮家与幽王有瓜葛,就是没瓜葛,皇帝为了杀他们这头可口的肥猪,也得想出些瓜葛来。
  因此,阮正业知道,阮家末路降至了。
  在外面的许多府邸正在如火如荼地经历查抄时,阮正业先是一口气将自己书房里的所有东西都烧了,文书信件账册,一切能证明他或许有罪的东西,都被付之一炬。
  家中的财产,挑了些值钱的,连夜送到了自己的几个女婿府上。
  有的府邸愿意帮忙收管,有的不愿意,便退了回来,没办法了,就那么成箱成箱地堆在院子里,等查抄的官兵来了,连打包都免了。
  做完了这些,最后趁夜间,阮正业又叫太太房里的吴嬷嬷把家里的花名册和所有奴仆姬妾的卖身契都拿来。
  “有想出府另谋生路的,今日就拿了身契去,每个人领些钱,各奔东西去吧。”老爷说。
  第65章
  家中下人听了此话,无不动容,多有垂泪感恩的。
  自古世家大族,走向末路的多,可是多数人都是宁愿财产奴仆留到最后一刻陪自己死,都不愿意提前散尽的。
  老爷肯在破家前,趁此机会放众人一个自由之身,免了他们今后被官府抄了另卖、继续为奴为婢、身世飘零的命运,谁能不感激涕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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