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实际上,江家要松云打胎,恐怕也有测试他的顺服程度的意思。
  虽然江家人眼下还不了解阮珩对松云的宠爱,但单凭松云优越的相貌,已经足够令人警觉了。
  如果松云懦弱,知道服从的话,他们还能放心些,而若松云是个倔强不听辖制的,他们是决计容不下的。
  等到江亭进了门,他将会有一百种方法料理松云,这都是可以预见的后果。烟善艇
  松云听了,却没回话,只是哭得更加无力。
  不过魏月融知道,他是听明白了的,正是因为明白了,所以才如此绝望。
  魏月融的心绞着,但他不得不扮演这个狠心的角色,他安慰着、哄着松云:“不怕的,小云,才不到三个月,流一点血就没了,不疼的,真的。”
  “疼的……”松云和着泪,哭道,“孩子会疼的,他会很疼的!”
  魏月融不料松云会说这样的话,松云已经在心疼自己的孩子,即便它只有两个月,还只是一团未辨形态的血肉……
  魏月融不由得感到眼眶发热,他太清楚这样的心情。
  一旦有了胎儿,不论它知不知道疼、能不能算作一个真正的人,他都会一样地珍视它,不忍心让它受一丝伤害。
  “这是少爷的孩子,我舍不得。”松云哭着说。
  魏月融知道,松云之所以如此期待和珍视这个孩子,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它是阮珩的。
  松云对阮珩是那么倾慕,因此对这个孩子也怀着无比美好的期待。
  魏月融强忍下喉头的酸楚,试图用最后的理智劝松云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是还没等他说话,松云便用手拉住了魏月融的衣服下摆。
  “求你了,别逼我喝药,这是少爷的孩子,也是你的孙子,他将来会孝敬你的……”
  魏月融听松云这样求自己,眼泪终于一下子淌了下来,他急着将松云拉起来,说:“孩子,你别这样。”
  松云这是懂事了,他知道太太把这件事交给魏月融办,是要求看到结果的。
  松云的胎不打下来,魏月融就没办法给太太交差,因此才这样求他。
  “我知道,我欠你的情已经没法数,但要是能保住这个孩子,我会给你当牛做马一辈子,下辈子,也愿意呀……”松云有些语无伦次地哭求着,他知道,眼下能帮他的只有魏月融。
  打胎是江家那边的意思,可是下命令的是太太,仅凭松云自己,是绝不可能违拗得过太太的。
  魏月融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其实他知道,不论对松云,还是对自己来说,打掉孩子都是最好的选择,而不打掉则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若论魏月融的私心,他是千不愿万不愿落入这些麻烦之中的。
  太太前几个月就是因为对他稍有不满,便用各种手段磋磨他,他也是好不容易才熬到太太满意了,过了没几天的舒心日子,他实在不想再惹怒太太了。
  可是,因为松云的哀求,魏月融的心志动摇了起来。
  松云为了保住这个孩子,不惜自己的前途和命运,他不怕受任何的困苦,只为留下这个孩子。
  魏月融就是被这点深深击溃,因为他觉得若是自己与松云易位而处,亦难得如此的勇气。
  他想帮松云。
  这个愿望如此强烈,以至于让他第一次忘记了理智,忘记了可能遭受的后果。
  第50章
  第二日,魏月融早上到太太房里请安。
  “松云那胎打掉了么?”太太甚至没有第一时间问这个问题,而是忽然想起来才提了一句。
  彷佛这件事情就是微不足道、理所应当已经被轻易办妥的事。
  魏月融沉默了一瞬,回话说:“还没有,吃了药,还不见效。”
  太太彷佛很意外:“不是才两个多月,能有这么难打?哪里来的郎中,要么去请太医来再看看。”
  魏月融只得道:“昨日请的就是太医。”
  太太挑了挑一边眉毛,不过,她似乎也没有苛责魏月融给一个下人请太医的事,只是调侃道:“你倒对他好得很。”
  “太太,”魏月融又道,“太医说,打胎药毕竟伤身,一次打不掉,也不好再下重药了,免得伤了性命。”
  “是么?”太太有些玩味地看着他。
  魏月融知道,这是太太在怀疑了。
  不过,昨日太医确实来过,抓药、煎药都有许多下人见证,他确实办了太太交代给他的事。
  至于松云有无喝下汤药,确实无人看见。
  但是,以寻常的逻辑来论,魏月融实在没必要帮松云撒这个谎。
  太太也不认为眼前的这个人会有这个胆子。
  可是,即使如此,她也并没有就此作罢的心思。
  魏月融也知道,太太是不会因为一个下人的性命而动摇心志的。
  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谏言道:“松云毕竟是二公子房里人,我瞧二公子对他倒经心得很,要是旁的人倒罢了,若是松云因为这个有个好歹,以二公子的性子,只怕不依起来,连婚事也得被搅黄了,那时反倒难收拾了。”
  这短短一段话,就犯了不止一个忌讳。
  首先,魏月融透露了自己对阮珩的了解。
  虽然明眼人都知道魏月融一直留心着阮珩,太太心里也明白,但是,她不可能容忍他在自己面前还不夹着尾巴与阮珩避嫌,反倒跟她说起她都不了解的少爷的心事来。
  其次,魏月融这话近似一种威胁了。
  什么叫二公子不依起来便要把婚事搅黄呢?自古儿女姻缘,都是父母之命。
  二公子敢为了一个奴才违抗父母,岂非不孝之极?
  而更严重的是,大家都明白,阮珩的确会做这样的事。
  阮珩上一次做这种违抗太太的不孝之事,是为了魏月融。
  魏月融向来是绝不敢提起这件事的,无非因为这是太太心中的大忌讳,是让她至今都厌恶阮珩和魏月融的主要原因。
  但是今天他提了,他提起了阮珩那种让太太很讨厌的倔强,而且让太太意识到,阮珩如果再次发这种倔强,她是招架不来的。
  果然,太太的眼中顿时染上了狠厉的神色,她伸手抬起魏月融下颌,强迫他仰面面对着自己,说:“你真当我整治不了你,是吗?”
  魏月融眼帘低垂,他对太太几乎是有一种本能的恐惧。
  但是他紧闭双唇,并没有开口说一句告饶的话,也没有丝毫要让步的意思。
  他的这副样子,再一次惹恼了太太。
  太太将他放开了,紧接着便一声令下吩咐身边的下人:“去把珩哥儿房里那个小妖精给我逮过来,也不必请什么太医了,就叫周医婆来开了打胎的方子,我倒要看看能不能要了那小奴才的命!”
  “太太!”魏月融却用手抓住了太太的裙摆,强行拦住了她,求道,“眼下大公子殿选在即,前途未卜,家里哪经得起人命关天的事?您就当,就当为大公子积德积福,放松云和那孩子一马吧!”
  这是魏月融说服太太最后的办法了。
  他指望着依靠太太对大公子的极度珍视,因为但凡涉及大公子的事,太太总是会三思而后行的。
  可是,太太偏偏又有个不容违拗的脾气,以及一种冲动的性子,从来不会轻易忍受别人的威胁。
  魏月融也很恐惧劝太太不成,反而触痛她的逆鳞,可是眼下也只有这么说才有一线希望。
  从他进阮家到现在二十年,魏月融还从没有这样跟太太对着干过。
  她知道太太手里拿着他的身契,要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而因为他是太太的人,就连老爷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因此,对太太的顺从和恐惧,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因为紧张和激动的情绪,他的眼泪不由得从脸上滑落下来。
  可是太太丝毫不顾他的哀求,用力一把将他从自己身边推开,魏月融不敢反抗,因此失去平衡倒在了地上。
  太太似乎还被激怒得不轻,站了起来,发狠般一脚踏着他的脖颈上。
  魏月融到底也是个男子,即便不敢回手,但太太真要对他动粗,也很难造成什么大不了的损伤,可是太太一脚踩在他后颈的要害之处上,魏月融痛呼了一声,立时便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打着抖动弹不得。
  太太居高临下,冷声道:“你最好给我记住,这是你最后一次利用珵儿要挟我。”
  魏月融疼得发麻,哀切地直抽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和汗水很快便流了一地。
  *
  太太决定亲自带人到晴雪斋去拿松云。
  其实要不要松云打胎都是次要的,原本舅太太提出这个要求时,太太也不是很高兴。
  毕竟不管怎么说,这孩子都是阮珩的,是她的孙子。
  江亭若是贤良,就该好好协助夫君养育子女,而不是还没过门就想着替丈夫修剪子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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