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2章

  押送他们的官兵早已不知所踪。
  他没有给母亲和舅舅立碑。
  把最后一把土撒在母亲坟墓上后,他去路边摘了一朵好看的小花,轻轻放在了母亲的小土包上。
  做完这一切,浓重的饥饿侵蚀了他全身,他晕死在了母亲墓前。
  再醒过来时,他手脚都被套上了新的绳索。
  四周还有其他十几个同样大小的少年,都和他一起被关在小小的笼子里。
  笼子外面,一个拿着鞭子的女人正指挥着手下,对人来人往的街道吆喝着。
  这里是一处不太繁华的城镇,而他成了一个任人买卖的奴隶。
  接下来的一年,他因为容貌的出众,被买入了一户大户人家,然后....遭受了许多他以往想都从未想过的事。
  等他终于逃出那座大宅时,他甚至已不觉得自己是个人。
  他放下了从小被祖父和父亲教养的礼仪廉耻,在街边与野狗抢食,躲避着那座大宅搜寻的猎犬,并且用小小、却已布满厚茧的手,学会了杀人与报复。
  父亲和祖父曾经教导他的那些计谋知识,成了他手里最好的杀人利器。
  若是父亲和祖父地下有知,说不定会气的大骂他,把他吊起来打。
  他有些好笑得想着,然后用了接下来三个月的时间,让那座大宅里折磨他最深的主子们,死的不明不白凄惨至极。
  可等到报完了仇,他却依旧丝毫没有感受到舒爽。
  父母亲人们都不在了,世上已无人在意他,也无他在意的人,他过的好与不好又有何区别。
  他早慧千识,博通经籍,可再聪明再有能耐,却也都被那块奴隶印迹死死压盖住。
  在这个世界,一旦被打上奴隶印迹,一辈子就只能活在最底端,连畜生都不如。
  他那时还没到十岁,却就有了看透生死的淡然无波。
  报完仇后,一种莫名的倦怠感让他每天连进食都变得可有可无。
  又一次昏死过去后,他被一群野狼拖入了山边草丛。
  它们围着他正要下嘴,一支箭却从旁射来,射穿了已经在他脖颈处张开獠牙的狼头。
  救下他的,是一个衣着奢华,穿金戴甲,看着就身份不凡的女人。
  女人武力很强,看上去英姿飒爽,一身气势竟硬生生把她周边的护卫们都比了下去。
  而如此利落强势的女人,怀里却小心仔细的抱着一个小小的、穿着毛绒绒白狐裘的小女孩。
  小女孩长得粉雕玉琢,像一只小小的团子,看着就可爱漂亮到令人忍不住心生柔软。
  小女孩睁着一双大大如黑葡萄般的眼睛,从女人怀里远远的望着他。
  救了他的女人招了招手,侍卫们便上来捞起他的身体,提到了女人面前。
  女人一开始打量着他时,还算满意,但等看到他被穿透的锁骨与锁骨下印刻的奴隶印迹后,立刻皱眉厌弃道:
  “原来是个奴隶,算了,扔了吧。”
  提着他的侍卫就要把他扔到一边,女人怀里的小女孩却忽然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一只小小的粉嫩嫩的小手忽然抓住了他的手,又因为实在太小了,只能抓住他的一只手指。
  抱着小女孩的女人一顿,把女孩抱正在怀里,看着她的眼睛:
  “小琰琰,你喜欢他?”
  小女孩还不太会说话,但抓着他的小小手指没有放开,对着女人又咿咿呀呀了一会后,才勉强蹦出几个极为含糊的字眼。
  “系..喜...他....他....”
  女人被小女孩逗笑,轻轻掐了掐女孩的脸,“呵,行!既然小琰琰喜欢,奴隶又何妨,娘带他回去,以后他就是你的了。”
  那天之后,他就被带去了那个国家的皇城,并进了那座皇城里最广阔奢华的皇宫。
  他一开始的身份,是小女孩的侍童。
  但小女孩似乎真得很喜欢他,不仅平时总让他抱,她的衣食住行也基本都是由他来负责。
  这座宫殿远比他之前被买进的那座大宅更加幽深复杂。
  但他在小女孩身边,竟久违的感受到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平和宁静。
  那个女人是这个国家的皇后,也是夏国几百年来唯一可垂帘听政的皇后。
  女孩是皇室这一代唯一的女儿,从出生起就受尽千万恩宠。
  但女孩并不恃宠而骄,她天生似乎就能明确善恶之分。
  对她好的,她会翻倍对别人好回去。
  对她不好的,她也会用她的小脑袋报复回去,或者来找他帮忙,让他帮她报复回去。
  在他陪着她长大的第三年,已经能跑能跳的小女孩某天一大早忽然神秘兮兮的来找他,给他看了一瓶给她宝贝般藏在衣襟里的药水,然后悄悄对他说,这是她从皇宫里悄悄拿出来的最好的治愈去痕药水,一定能让他锁骨处留下的旧伤愈合,并祛除掉他锁骨下面的那个印迹。
  她说完,便毫无顾忌的爬上了他的床,伸手脱他衣服,两只小手往他怀里钻。
  他一时不察,被她扑了个仰倒,看着她嘿嘿笑着坐在他身上,继续剥他衣服。
  后来,他锁骨被贯穿的旧伤与锁骨下的印迹,真的被那瓶药水消除的一干二净,再也不会被人看出他曾经是个奴隶。
  又一年后,女孩到了启蒙的年纪,她拉着他一起去找夫子读书。
  女人听说后,不仅没有反对,反而让夫子特意重点关照他。
  他也没有太过掩饰,早已通读古今的知识储备量甚至让他能挑出夫子言语间的不严谨。
  他也不会当面拆夫子的台,但在课后会细细纠正着教她。
  几次后,终于知晓了这件事的夫子瞪着他面红耳赤,女人却是哈哈大笑,索性不再找夫子来教导小女孩,而是让他直接来教她。
  从此,他成了小女孩的小夫子,并且凭此身份重新回到了他幼年时人上人的状态。
  后面的几年,他一面教导女孩,一面发现女人在若有若无的用各种办法加深加固他与女孩之间的关系,同时引他进入朝堂,踏入这个国家的权利中心,并用各种手段增强他与小女孩手下的势力。
  整个国家,也随着女人的动作,越发有种风雨欲来的阴鸷压抑感。
  不过这一切,被保护在深宫内的年幼女孩并不知道。
  她依旧每天欢快得听着他在课堂上讲各种有趣的历史典故,下课后就拉着他去厨房吃好吃的,或者让他悄悄带她出宫游玩。
  时间又这么不知过去了多久,某天他念着故事,哄完女孩睡着后,女人来找了他,问他愿不愿意成为夏国的摄政王。
  他那时依旧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女人却从不把他当小孩子看待。
  他的思绪也确实不是小孩子,夏国早已摇摇欲坠山雨欲来的凶险形势,他和女人都看得十分清楚。
  所以他知道女人这么做的原因。
  为了保住还太过年幼的小女孩,他必须成为朝廷里新的权势之首,在女人和女孩的父皇死去后,掌控住整个夏国的命脉。
  这样,女孩才有继续安然无恙的成长下去的时间。
  他点头应了,可女人依旧不能百分百信任他。
  她提了两个条件。
  第一,他要成为女孩名义上的王叔,也就是成为女孩父皇的义弟,这样才能名正言顺的坐上摄政王的位置。
  第二,为保证他永远不会背叛女孩,女人拿出了一只装着血色蛊虫的盒子,并告诉他,吃下去后,他会永远成为女孩的专属血奴与傀儡,一生都不会有自由。但相应的,他从此也会成为女孩拥有自保权前,她最亲近唯一的依靠。
  他没什么犹豫,在女人说完后,便在她稍显惊愕的视线里,吃下那只血蛊。
  从那天起,他也成为了夏国唯一的异姓王爷,并在女孩父亲身体逐渐虚弱之后,登上了摄政王的位置,独揽大权。
  再后来,朝廷皇宫发生了巨变。
  女孩的母亲和父亲,一个死在了外面,一个死在了宫内。
  一夜之间,痛失两个最爱之人的女孩,在他怀里痛哭流涕,哭的不能自已。
  在那段最阴暗压抑的日子里,他几乎每日都抱着她,半步不离身。
  夏国朝廷里那些蠢蠢欲动的爪牙,在新帝继位之时,纷纷迫不及待的显露了出来,然后被他一个一个,不着痕迹的全部拔除碾碎。
  他原本以为他会按照原本计划,就这么陪着女孩长大,直到她学会利用权利,治理齐下。
  可这世界永远不缺的就是意外。
  在某一天,他的女孩忽然不见了。
  她的身体明明还被他抱在怀里,可圣灵血魄传来的血契却已清晰的表明出,这具身体里的人,已不是女孩。
  与此同时,失去血契之主的圣灵血魄也传来了翻倍的反噬。
  若非他强撑着想找出莫名失踪的女孩,他几乎在女孩失踪的瞬间就会晕死过去,处于半死不活的状态中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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