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否则这位青年将军不可能以如此不设防还颇带倾慕的姿态望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她的问话,青年双眸越发明亮了,“臣复姓端木,单名一个淮字,是王爷身边的左前将军,今年二十又四,是夏京城外鼓岭村之人,十四年前村子遭抢匪迫害,是王爷救了我,我便一直跟在王爷身边。”
...她只是问了个名字,他却是直接倒豆子般把自己的来历身份都抖得干干净净。
看来她今日率军来救场给北境军留下的印象好得有些超出她预料。
夏琰点了点头,随着端木淮的恭引,朝舒延昱所在的楼门前走去。
舒延昱身后右侧的青年,也以和端木淮同样的倾慕崇敬神态望着她,她刚走近,就半跪下朝她行礼。
夏琰免礼虚扶了一把,看向轮椅上的苍白消瘦男人。
“王叔。”
清冽的药香味在她刚接近时,便源源不断从男人身上传来。
倒是挺提神。
舒延昱点了点头,眉眼间似有些疲惫,淡色的唇却微微扬起,放在扶手上苍白修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轮椅后的青年便推着他朝楼内的方向转去。
“我们进楼谈吧,陛下。”
他嗓音带着病态的沙哑,语调和他的气质一样宁静淡雅,十分好听。
夏琰目光从他披着厚重白狐裘的单薄肩膀,看向他同样被厚厚白虎皮遮盖着的双腿。
“好。”
.........
城楼内
端木淮为夏琰端上茶后,舒延昱挥了挥手,他和另一位站在舒延昱身后的青年将军便朝他们恭敬行了行礼,退了出去,关上了城楼大门。
楼内只剩下夏琰和舒延昱。
夏琰刚端起茶,便见对面的舒延昱轻轻侧靠了靠身体,苍白修长的手半撑着自己的头,看着她淡淡开口:
“陛下,这
次的目标之一,是拿回北境吧。”
夏琰握着茶杯的手一顿,抬眸也看向舒延昱,这么直接的吗?
自从来到北境见到这位王叔后,他还真是一直都在给她惊讶。
夏琰还没答,舒延昱已继续道:
“我只有一个条件,陛下怎么对待夏国其他军队的,就要怎么对待北境军。”
“端木淮和盍宏博对陛下的崇敬倾慕陛下也看到了,他们二人是北境军的最高将领,性子单纯,品性却很忠贞,无论是带兵能力还是个人能力,都不输于陛下手下的杨御宋羽等。”
看来刚刚站在舒延昱身后帮他推轮椅的青年将军,就是盍宏博。
舒延昱的声音很慢,夏琰能通过圣灵血魄感知到他每说一句话都十分耗费气力,但他还是慢慢的、淡缓的说着:
“他们虽是北境军,却始终十分清楚自己首先是夏国的将领,夏国也才是他们要守卫的第一目标。”
“陛下近来也正直用人之际,北境兵丰粮足,包括葛淮以前送来的那些物资,陛下这次便都一并带回去吧。”
夏琰看着对面淡淡说着的苍白青年,有圣灵血魄在,哪怕她再不信,也都感知到他说的都是真的。
可这却让她越发的看不懂他。
在北境兀自驻扎了这么多年,难道他就是为了等她某天来拿回他手里的一切?
而且,舒延昱原本那么惊才绝艳文武双全的人,却因为一道血契变成了她的替身血奴傀儡。
哪怕身在北境,一言一行也要受制于远在夏京的她牵引。
十几年来,不仅身体被痛苦折磨成这样,还连一点自控权都没有。
只要她这个主人想,他就会立刻变成毫无反抗之力、任由她掌控全部身体和人生的提线傀儡。
这样的遭遇,这样的人生...就算是圣人恐怕也无法无波无澜吧。
他却这么平和的拱手让她拿走他的一切?
夏琰不信。
而且就算端木淮和盍宏博都对她有憧憬倾慕之意又如何?
她只是今天才见到他们,恰巧率兵救了他们。
但他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北境军,是一手被舒延昱亲自训练提拔起来的人。
他们之间的关系,可不是她一个初见君王的一次恰巧救场,就能比拟的。
哪怕是舒延昱本人,就算他真想放手把北境军给她,也不是他一两句话就彻底改变北境军意志的。
见夏琰端着茶盏盯着他不说话,猜到她在想什么的舒延昱,淡色唇角微扬,苍白消瘦的手端起桌上的汤药喝了一口,低咳了几声,才继续道:
“陛下不用多想,既已决定把北境交回给陛下,在北境军彻底重归于您之前,我自也会随您回去。”
夏琰这下看向他的目光再次微顿,研究似得盯着他看了几秒,索性不再掩饰的直接用微妙又不懂的目光盯着他:
“王叔...王叔难道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所以才要把北境军交给我?但王叔应该知道,只要我没事,王叔身体再差,也绝不会出事。”
这就是圣灵血魄真正作用发挥后的功效。
舒延昱虽然是她的专属替身傀儡,但只要夏琰没有遭受致死的伤害,也没有命令他去死,他哪怕大半个身体都没入了鬼门关,也绝对死不了。
舒延昱摇了摇头,淡薄的唇依维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这片区域本就是替你夏氏守的,你如今既已清醒,自然也该拿回去。”
“清醒?...王叔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以往荒一淫一残一暴不作为的状态,被他视为不清醒?夏琰敏锐抓住他话语里的异样。
“就是和你小时候一样的意思...”,舒延昱说着,似回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唇角的弧度微微升高了些。
夏琰盯着他脸上微变的神态,心底再次不着痕迹的翻找起这具身体以往的回忆。
可以往支配着这具身体的灵魂,从来都是荒一淫一残一暴的,哪怕在最早的模糊记忆里,对舒延昱这个王叔也只有浓厚的惧怕。两人之间连面都没怎么见过,更别提有什么亲近愉快的相处经历。后来舒延昱率军北上,留给这具身体的印象更是全停留在了恐惧上...
但舒延昱这个表情,怎么像是想起了什么不错的回忆?
“王叔,侄女有好几个问题不懂,王叔可愿解惑?”
心底疑惑太多,夏琰放下茶杯,也不再掩饰。
舒延昱清隽的瞳眸看向她,“你说。”
“王叔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忽然率军北上?”
“王叔与我之间的..契约,又到底是何时定下?因何定下?”
以及....王叔,你到底想要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夏琰没有问出,她盯着舒延昱淡色的唇,等着他回话。
可舒延昱却不答反问的回视着她,淡笑道:“陛下可还记得,您五岁时,饮我半碗心头血续命之事?”
夏天握着茶杯的手一紧,什么?
舒延昱视线从她指尖扫过,唇角弧度又浓郁了一丝:
“还有,您七岁之前,也都是由我亲手养大的您,您可还记得分毫?”
第228章 【舒延昱—番外】注意!这章是插播的……
七岁那年,随着家族的流放,他几次三番差点死在路上。
脚下沉重的粗链在长达大半年的流放途路里,几乎深深嵌入了他的脚踝。
可他不能哭喊,不能说痛,更不能喊饿说渴,因为能吃的他们早就已经吃完了,四周途路上能啃的野菜草皮,也早被扒光啃完。
祖父和祖母在流放的前两个月,就因年事已高又心气郁结,导致旧疾复发支撑不住的死了。最疼爱他和母亲的父亲更是在三月前就被腰斩。
舅舅带着他们整个家族流放远迁,从锦衣玉食人人跪拜之境,一夕落入人人可欺衣不蔽体的地步,巨大的落差对整体族人都冲击巨
大。
他那时,七岁的年纪已不算太小,太傅要他背记的书本他早已熟读于心,还能清晰挑出其中的利弊之处,再加以运用。
所以哪怕母亲和族人们都不对他说,他也早早明白了自己和家族的处境,知道想要活下去,迁徙流放的这道难关,不管如何都必须挺过!
可长达几万公里的迁徙流放之路,还是太长太长了。
这条仿佛无穷无尽的恶途,吞噬了他一个又一个的族人,把他从小熟悉的亲人们一个个变成路边枯腐的尸体。
连押送他们的官兵在换了几十轮后,渐渐只剩下几个。
最终,舅舅和母亲也倒下了。
倒下前,母亲割开了自己的手腕,用树叶盛住了她腕部流出的血,递到他唇边让他喝下去,然后又拿出了一把防身的小刀,让他在她死了后,割下她身上的肉来裹腹。
他没喝,更没有割食自己母亲的血肉。
只用一双手,在路边一个勉强能遮住雨的地方,一点一点用了三天的时间挖了两个小土坑,把母亲和舅舅的尸体埋了进去。
整个族氏的人,到此只剩下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