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看起来满有立升的。”财务火眼金睛,“穿五万元的夹克,搭一百元五件的汗衫,地摊货牛仔裤配大几万限量款篮球鞋,戴价值一套公寓的手表……”
除了姗姗之外所有女孩子都“哗”一声。
“齐大非偶,玩玩就好,别当真。”财务老师推推眼镜,收获女同事们仰慕的眼神。
甚至连姗姗都没有驳斥财务的观点,甚至还颇赞同地点了点头。
第29章 八棵树(2)
秦昶并不知道自己被陈老师工作室一众同仁定义为“玩玩”的对象。
他与佑宁聊起东岛的规划,说起在顾问老先生那里获得的提醒,描绘了他对东岛未来生态城市标志性景观的畅想。
佑宁觉得他的想法与她惊人的一致。
仿佛他窥探到了她的内心深处。
佑宁想,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人,明明接触未久,相交不深,却好像已经认识了生生世世。
但她只是将这念头压得死死的,坦然在一个红灯时迎上他的视线,“我再次确信,你会是这次招标中的劲敌。”
“能做你的劲敌,是我的荣幸。”秦昶回视她。
喜欢她,与成为她的劲敌,并不冲突。
佑宁点点头,车在绿灯亮起时,飞驰。
下午六点,在经历了两个收费口情理之外、预料之中的拥堵缓行后,佑宁将车驶进浙里绿湾苗圃的停车场。
汽车轮胎轧过碎石子铺就的路面,看家护院的德牧摇着尾巴迎上来,被开门下车的秦昶挨个按在膝间撸狗头,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有一只被撸到得意忘形,还想凑到佑宁跟前去,被她拿眼一瞥,顿时夹起尾巴老老实实伏在地上。
秦昶诧异地直起身,“怎么做到的?”
他家里是养狗的,德牧这种大型烈犬什么脾性,他再清楚不过。
佑宁轻哼一声,“大概它们知道我不好惹罢。”
她话音一落,伏在地上的那只德牧就将头埋进两只前爪下头,“呜呜”喑叫。
惹得佑宁笑起来,“我小时候,打遍村狗无敌手。”
拿板砖拍了林佑福之后,小小林佑宁忽然福至心灵,明白这是个欺善怕恶的世界的道理。
村里没有一只看家狗是拴起来的,看见小孩子经过就会狂吠追赶,曾经落单的她被吓哭,吓得不敢从村道上经过,放学总要绕一圈才回家。
但打开新世界大门的佑宁不再害怕,怕有什么用?一言不发,打就是了!
“就像你客户别墅附近野猫们互通消息,周边方圆五公里范围内的野猫都呼朋唤友跑去他家打卡一样,”佑宁耸耸肩,“浙里方圆百里内的村狗、野狗,大抵也互通消息:‘她,就是她!都别惹她’,十里八乡的狗见到我都老老实实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有种“姐早已不在江湖,但江湖一直有姐的传说”的从容和霸气,可秦昶却升起一股奇怪的心疼。
他想象不出一个小小孩童模样的林佑宁,是怎样打遍村狗无敌手的。
秦昶有生以来深交过的女性,大多从降生起,就站在食物链顶端,不必开口也不必努力,便已经拥有一切,华服美饰珠宝豪车于她们而言是空气一样的存在。当然她们也有宠物——带有血统证书的猫狗赛马——是她们身份的豪华注脚。
她们的世界里,土狗和难以驯服的烈犬根本无从近身。
秦昶最后弯腰揉了一把将头埋在爪子下的狗,“灵灵姐只是看起来凶而已,你乖一点,别惹她就好。”
佑宁耳聪目明,听得一清二楚,眼尾微挑,眼神轻睐。
秦昶便笑了,对眼巴巴望着他的狗子说:“看,连我在她面前都要夹起尾巴做人。”
“喂!你在胡诌什么?”佑宁忍不住轻叱。
秦昶收了笑,肃容追上她,正色道:“我在教育它们,以后见到灵灵姐要听灵灵姐的话。”
佑宁不说话,率先往陈老师的办公室走去。
奇怪,他一点不怕她冷冰冰的脸,佑宁在心里说。
她冷冽淡漠的表情常常令人却步,但秦昶好像毫不在意。
想不明白的事,煞费脑筋也无用,佑宁很坦然地将之搁置,敲门,推开办公室的铝合金门。
门内,陈老师和小助理还没下班,银白色机器人安静地蹲在办公室一角,仿佛休眠中。
听见门响,师徒二人抬起头,看见一前一后进来的佑宁、秦昶,全都面露喜色。
“你们怎么来了?”陈老师撑着办公桌边沿站起身,“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也好教邬嫂嫂多准备几个菜。”
佑宁上前去挽住陈老师的手臂,“就是不想让您和邬嫂嫂特地为我们准备啊,你们晚上吃什么,加双筷子给我们就好。”
“傻囡,和我客气做什么?”陈老师抬手,摸摸早已不是藏在橡树枝叶间幼年猫囡的佑宁的脸,“说好了,今晚只有粗茶淡饭哦。”
秦昶没有去打扰师徒俩,走到机器人身边,将机器人唤醒,检查电量、程序设置、数据采集等情况。
小助理极有眼神地跑到一角打电话,通知邬嫂嫂小林姐、小秦哥来了,赶紧加两个菜。
因两个得意弟子来得突然,陈老师来不及叫邬嫂嫂到半山居待客,只好由得佑宁和秦昶跟着她在苗圃的食堂里吃顿便饭。
平日里不招待客人的时候,陈老师和小助理都与苗圃的工人一道吃食堂,邬嫂嫂晓得陈老师心血管不好,会将菜与汤单独调味后给陈老师盛出一份来,比较清淡些,再加重调味料,供给工人们,以补充他们劳作一天后流失的盐分。
得知佑宁和秦昶来了,邬嫂嫂在肉饼子炖蛋、红烧鮸鱼、回锅豆腐和扁尖冬瓜汤之外,临时又加了一道茄子鱼鲞煲和闻起来奇臭无比但吃起来咸鲜异常的蒸臭苋菜梗。
蒸臭苋菜梗端上桌来的时候,奇臭无比,仿佛能瞧见一股有形的臭气“轰”一下子遍布蒸个空间,幸而在座的无论是老板、员工还是客人,对臭苋菜梗的味道都接受良好。
陈老师甚至开玩笑,“邬嫂嫂这是把压箱底的看家菜都端出来了啊!平时想吃她一碟子蒸臭苋菜梗都吃不到呢!”
邬嫂嫂一双手在围裙上搓了搓,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妠慢慢吃啊!”
说完半垂着头,退回厨房去了,并没有像平常那样眉弯眼笑地招呼他们多吃一点。
佑宁望了陈老师一眼,陈老师几不可觉地摇摇头。
佑宁便没有立时追问,陪着陈老师安心吃饭。
席间陈老师问起穗城之行,两位弟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将园博会的见闻讲给老师听,佑宁将拍的照片展示给陈老师看,秦昶则取出数包种子来,都是他在园博会上买的。
一顿饭师徒三人吃得颇得味,聊得也很愉快,等到吃得差不多,邬嫂嫂出来收拾饭桌时,佑宁借口帮她一起收拾,端着一叠碗盘,随邬嫂嫂进了后厨。
秦昶的目光追随着她的背影,神色温柔,并不掩饰。
见识过太爱恨情仇的陈老师,又如何会看不懂他的眼神?
趁佑宁走开,小助理去办公室领机器人上车,问秦昶:
“喜欢佑宁?”
秦昶坦然迎视老师,“是。”
陈老师轻喟,“你俩都是我的得意门生,可我从来未向你们提起彼此,你知道为什么?”
秦昶不语。
“你很好,佑宁也很好,”陈老师也直视眼前这个一向都很关心她的学生,“我们这个圈子就这么大,如果你们在工作中相遇,进而产生交集,作为老师,我乐见其成,但我不会刻意居中牵线搭桥,介绍你们认识。”
陈老师有些怜惜地望了一眼厨房方向,然后对秦昶坦陈,“因为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秦昶想反驳,却又真切地知道,陈老师并没有说错一个字。
“当你的世界和她的世界交错并剧烈碰撞时——那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受伤的,必定是她。”陈老师冷静得近乎冷酷,“到时候,我一定会毫不犹豫、毫无理由地,站在佑宁的那一方,你我连师徒都没得做。”
陈静再清楚明白不过,她说这话的时候,并不是一个老师对学生,而是一位“母亲”对“女儿”的爱慕者。
她天然地,站在了“女儿”的立场上。
秦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老师,您应当是知道的,我不会轻易喜欢一个人——”
陈老师点点头,是,她知道。
大学里,喜欢秦昶的女生不在少数。他生得颀长英俊,家世背景雄厚,开得起玩笑也花得起钱,男生同他打成一片,女生则大胆地、前赴后继地追求他。
但他从来都明确而坚定地拒绝女同学的追求和告白,他说如果不喜欢,就不要留给对方虚幻的希望。
所以哪怕他有足够的资本做情场浪子,也不曾游戏红尘。
“即使,她已经处于一段感情之中?”陈老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