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自从她拿板砖拍了林佑福的头,学校里甚至村里,再没有男孩子敢来欺负她,见到她都自觉退避三舍,那些背后指指点点“喏喏喏,就是这个小姑娘,凶得来要命!打人往死里打”的闲话,对她而言,不疼不痒。
小学毕业后她在镇上读了初中,所有照片都是春游、秋游时候拍的集体照。她个子生得高,永远都站在队伍的最后一排,为了方便打理头发剪得短短的,总是冷着脸,猛一瞅男孩子似的。
再后来,不顾陈老师的劝说,报考了市里的园林中专,想早一点出来工作挣钱,回报陈老师和姑婆。陈老师为此生她的气,气了好久,可还是到园林中专当了客座老师,每周给他们上两节专业课。
中专时期的照片里,总有陈老师的身影,她在校园中、教室里、树荫下,别扭地被陈老师揽着、拉着、挽着,脸上的表情渐渐从冷硬到平静再到有些微笑意。
看着这些照片,佑宁嘴角噙笑,最后珍而重之地合上相册,将之装箱。
个人物品大致收拾完毕,佑宁下楼围着小区跑了五公里,弥补出差几日缺少的运动。
跑步回来,洗去一身汗意,准备上床休息时,她收到隋逸迟来的回复:
我老板有一处闲置的两室两厅的公寓,提供给我暂时过渡一下,我前天回来,先把东西搬过去了。
随后发来一个地址:你找到过渡住处了吗?没有的话,和我一起住?
佑宁看着那行地址,精装修高档小区,两室两厅月租超过两万五。
不给房租,她脸皮没这么厚;给房租,她负担不起。
考虑再三,佑宁拒绝:我问问陈老师,能不能让我在工作室暂住,过渡一下。
隋逸很快回她:那好罢。
佑宁盯着“那好罢”三个字良久,终是一笑,关灯,将手机扔到了一边。
“那好罢”三个字,仿佛在嘲笑林佑宁和隋逸三年来的恋人关系。
这一刻,他甚至都没有尝试再邀请她一回,仿佛最初的那一句回复,也不过是礼貌的客套而已,她真的答应下来,反而会令他苦恼。
第27章 七棵树(4)
佑宁休整一夜,次日上班,又是生龙活虎一条好汉。
工作室诸人对她捧着沉重的两个纸箱进门均表现出了关心,乌尔宜上前想接过其中一个箱子,被佑宁侧身避开了,“沉得很,你腰椎吃不消。”
乌尔宜也不逞强,她以前也是在工地行走如履平地的女强人,只是后来怀孕生产,月子里落下了腰椎间盘突出的毛病,一直没能治好。
她探头看了一眼箱子里堆叠得整整齐齐的书籍杂志,“怎么都搬到工作室来了?你——”
她觑一眼佑宁的神色,“——分手了?”
“还没。”佑宁失笑,“房东要收房,一时之间哪里找得到理想的过渡房?所以想把东西搬到工作室寄存,给大家添麻烦了。”
“灵灵姐这说的什么话?哪里就是添麻烦了呢?”思思轻嗔,跑去门外帮佑宁从车后备箱里拎出两个无纺布服被收纳袋,拎进工作室,问正打算上楼的佑宁,“灵灵姐,东西放哪儿?”
“我记得三楼有个长期闲置的阁楼,暂时先放那里罢。”别墅内装有电梯,但佑宁一向将爬楼梯当成一种运动,并不介意上上下下跑几趟。
姗姗来上班时,正赶上工作室众人在商量帮佑宁将阁楼打扫一下,擦灰除尘,免得东西放进去沾染灰尘。
“这么热闹?”她笑着加入,“算我一个!”
佑宁劝阻无果,只能由得她们去。
一班女孩子从后勤办公室里翻箱倒柜找出防尘口罩、面具和一次性手套,浩浩汤汤上了阁楼,开窗通风,搬桌挪椅,洒扫擦抹,很快将常年空关的房间打扫得窗明几净。
姗姗将打扫前后拍下的对比照片发至社交圈,附文:成就感!
转瞬获得大量点赞,近日重回工地的操爱国秒回:
这种苦活累活怎么好叫姗姗姐亲身上阵?应该叫我们这些糙汉来干!
佑宁看得发噱,操爱国的回复仿佛自带语音。
操爱国最近春风得意。
女明星露露的别墅工程中期已过,操爱国胸中那口恶气也已经消得差不多,终于返岗,恰逢露露带她的“好朋友”——一位年近五旬的投资人——参观。
“好朋友”对露露明显带有投其所好性质的介绍始终保持微笑,并不发表意见,可蹲在一旁玩手游的操爱国听到露露抱怨施工方不愿意将她“设计”的“银河”地面付诸实施,当场跳脚。
一边痛斥女明星不懂装懂,一边向“好朋友”科普透光混凝土作为建筑材料的不实用性,而后大谈他的施工理念,并很快被“好朋友”引为知己,两人抛开目瞪口呆的露露,展开了关于新中式园林和传统园林的理解、设计的重要性和施工的可行性,以及传统材料和新兴材料之间孰优孰劣的讨论。
最后这位身家过人,在娱乐圈足以呼风唤雨的投资人,笑眯眯地拍一拍露露青春可人的脸蛋,直言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办罢,她要是实在不放心工程质量,就找一个靠谱的监理替她监督工程,这种事她不必亲力亲为,万一晒伤扭伤,他可是要心疼的。
露露大抵也没想到告诬状正撞上当事人在场,还被“好朋友”看了笑话,至此偃旗息鼓,也不折腾银河地面露天泳池了,怎么设计就怎么施工罢。
施工进度一下子就提了上去。
工人们不必在大热天干耗着,当然是开心的,操爱国肉眼可见地又活泼了几分。
佑宁安置妥当自己的个人物品,拎着姗姗,叫参与投标设计的同事再次开了小会,众人脑力激荡,将每处细节都做修改到最完美的程度,亲眼看着乌尔宜提交了标书。
“接下去只等开标了。”乌尔宜摊进转椅里。
成不成在此一举,成了的话,光东岛一期、二期工程,市政总投资就是上亿,工作室未来五年可以不用愁了。
工作室的忙碌紧张气氛一下子就得以缓解,至于半个月后的开标结果,就尽人事听天命了。
佑宁抽空打视频电话给陈老师,将房东要收回公寓,请她在期限内搬离的事说了,并征求陈老师意见,“我想在工作室住几天,稍微过渡一下,您看可以吗?”
陈老师背后的环境绿树环绕,好像在山里,见佑宁有此一问,“嗐”一声,手一挥,“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就好,还特意来问我做什么?住!随便住!”
佑宁就笑起来,“我想找您商量呀,什么事和您说过,我就特别安心,好像有了主心骨。”
陈老师轻啐,“不用哄我,我最好你们统统都立起来,万事不来烦我。”
佑宁笑而不语。
中专毕业后,她略过了寻找工作这一步,直接应聘进陈老师的工作室。
正式上班前,不知道该穿什么衣服去单位的她很是苦恼。
她从小到大穿校服穿惯了,陈老师和姑婆虽然会为她购买新衣服,但多是黑白灰基础款,几乎没有什么新潮的样式。姑婆也晓得年轻女孩子踏上工作岗位不能穿得死气沉沉,给了她一千块钱,让她去购置两套工作装。
“姑婆年纪大了,跟不上潮流,你自己去镇上的商场里挑自己喜欢的买。”姑婆说。
佑宁记得自己推拒不要,姑婆假装板起脸,“你不要我可生气了!”
她只好收下十元、五十元、一百元叠得整整齐齐的一沓子钞票,独自到镇上最大的商场里去为自己添置新装,最后模仿着电视剧里的都市白领,买了两件棉质衬衫和两条化纤质地的一步裙。
当她顶着一头短发,穿着衬衫西装裙去见工,陈老师看着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上前搂紧了她的肩膀,“是我不好,忘记告诉你,我这里啊,没有着装要求,怎么舒服怎么穿!”
佑宁放眼望去,办公室里的同事们果然穿着打扮以休闲舒适为主,她的穿着显得格格不入,不由得抿紧嘴唇,微有赧色。
陈老师便揉揉她的头发,“老师向你道歉,今天下了班我做东,请大家吃你的入职饭,吃完饭带你去买衣服。”
下班吃完入职饭,同事们道别散去,陈老师带着她到餐厅附近的商场购物。
陈老师挽着她的手臂,像一对真正的母女,一家一家专柜逛过去。
陈老师鼓励她去选择自己喜欢的款式试穿,并在她试穿时小声与她交流。
“穿衣服在确定自己的风格前,要想不闹笑话,买基础款准没错。比如我自己身上这件丝麻衬衫,轻薄透气亲肤,款式又大方,我实在太喜欢了,一口气黑白灰三种颜色都买了,换着穿。”
等佑宁买完了上装,换一家专柜试裤子时,陈老师又传授心得,“这家的裤子材质柔软,但版型挺括,最大的优点是弹性极佳。跑工地的时候穿着,攀上爬下、跳高蹲低,都毫无障碍,堪称工作裤首选。”